四個人在甘泉宮的角亭裡一直打到黃昏,直到太皇太後覺得有些累了。
“不打了,再過一會兒甘泉宮都要輸給你了。”卞氏把牌攤開道。
清河長公主朝母後賣乖,笑道:“這不都是今天有東鄉在,給我留面子。”
“說起來”,清河長公主看了一眼韋真,有些謹慎地問道:“這是……叡兒的皇後?”
好像沒傳聞中的漂亮,她心裡頭添了一句。
韋真正要解釋,東鄉搶先開口道:“姑姑,這是我皇兄的妃子,她牌打得好,就被我做主拉來了。”
清河長公主似笑非笑地點點頭。
她的丈夫夏侯楙原本駐守長安,前些日子被她的皇帝侄子一道聖旨召了回來,她才和太皇太後有機會母女團圓,因此隔幾天就會像東鄉公主一樣進宮來請安。
太皇太後知道女兒最近不太高興,調侃道:“她可是滑頭得很。東鄉跟她說,你最近心情不好,她便明白了。剛剛給你喂了多少牌?”
清河長公主像是沒聽見後半句,想着心裡的事,眼圈便有些紅了。
長公主單獨跟着太皇太後進了甘泉宮内殿說話,一在母後身邊坐下,就開始哭訴:
“他往日就張狂,仗着天高皇帝遠,行事毫無顧忌。上次陛下禦駕親征,親自過問了關中防務,才知道長安的軍備早就一塌糊塗。把他叫來問話,更是一問三不知。陛下大怒,當時就落了他的官職。後來又有人告密,說他背後羞辱聖上,這可是殺頭的罪過,可陛下遲遲沒有處置,隻是把人扔在死牢裡。”
卞氏哀歎一聲:“也怪我和你爹,當初為你選夫婿的時候沒再多考量。前些年我就聽說你和夏侯楙兩個人關系很差,隻是你沒親自跟娘說過,便也不好過問。如今他肆意妄為,還要連累你”卞氏搖搖頭,“娘心也難安啊。”
清河長公主聽到這裡,忙起身重新跪在母後跟前,雙手握住母後的手哀求道:“娘,你能不能帶着我去向叡兒說說情,讓我和他和離?以後我就在洛陽,天天陪着您。”
紫宸殿内。
“自從陛下登基後,他時常抱怨,現在升官發财的都是些什麼人啊?從前的副将當的官都比他大,一進洛陽還有宮裡,發現都是些從前寒門士族的破落戶,更是一股窮酸味。要是換二十年前,他們都得給自己磕頭。更何況陛下……“
清河長公主說到此處,也沒了膽子重複。
曹叡此時一身白色常服,面對自己的姑母又是一副謙敬溫和的模樣,他在身後太皇太後的關切目光中勸道:
“姑姑繼續說便是。”
“當了皇帝怎麼還是一個…吃裡扒外隻會用外臣的小娃娃。”長公主說到最後,聲音幾乎輕不可聞。
相似的回憶略過曹叡的腦海,他靜默着上前将清河長公主扶起。
天子聽了一直沒有開口說話,滿殿的人自然是個個沒聲兒。卞氏看了一眼孫兒的神色,隻能瞧見一片沉靜,心中突然念到:若阿瞞泉下有知,看到自己最疼愛的孫兒真的成了一個擔得起大魏基業的皇帝,想必會無限欣慰吧。
曹叡沒思忖多久,指了指候着的秘書郎。
“草诏吧。”
“既然是和離诏書就寫得簡單些,緣由就不必寫了,一會兒就蓋了玉玺讓長公主拿着。”
清河長公主聞聲落淚,提起裙裾重新頓首伏拜,“臣,拜謝陛下。”
曹叡神情中帶着寬慰,道:“太皇太後時常念起你,侄兒沒事便能聽到。姑姑不如先在甘泉宮住一段時日,好好陪陪婆婆。”
太皇太後與清河長公主走後,曹叡向向寵問:
“夏侯楙該如何論罪。”
向寵道:“夏侯楙雖不再是皇親國戚,但仍是功臣之後,原本藐視君上,渎職亂紀,按律……當斬。”
曹叡詫異道:“這麼輕?”
“回陛下,原本該夷滅三族,但是夏侯惇老将軍……”
曹叡揮揮手,不耐煩地打斷,“行了。”
“去傳令,不用等到秋決了,明天就斬了。”
向寵躬身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