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綿綿,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免不了發出些微聲響,擾的人多了絲心煩。
與前幾日的晴天不同,昨日夜間起便下起了密密麻麻的小雨,一直綿延到現在,沿街所見皆是撐着紙傘的百姓。
但縱使是在這雨天,卻也仍舊沒能阻擋住他們的腳步。
平日裡本就香火不斷的金光寺在今日更是用人滿為患來形容也不為過。
城中百姓接連成串的朝寺廟走去,衆人神色各異,不僅是因為昨日錢宅的侍從走街竄巷邀請,更是為了弄清楚心中的疑惑。
但讓人遺憾的是那怪異的禁言仍舊存在,即使他們心中有疑惑,但卻仍舊未能說出口。
青越一行人自然也在其中。
這三日間,或許是忌憚他們在外會亂說話,所以将他們禁锢在錢宅内,又或許是覺得他們不過是待宰的羔羊,翻不起什麼大風浪。
所以錢有财一直用客棧不如府上住着舒适為由将幾人留在宅院内,就連同葉明軒說要出去繼續擺攤看病也被他找了個不輕不重的理由拒絕了。
青越的目光從走在前面的錢氏夫婦身上收回,或許他們等的就是今日,在想起那日夜間紙鶴上傳回來的消息,心中覺得更是可笑。
“也不知今日會是誰身敗名裂。”她說的小聲,隻有她身邊為她撐傘的觀言聽到了這話。
觀言垂眸一想,便知道她說的是什麼,也跟着笑笑,輕聲道:“不過是自作自受罷了。”
也不知是着細雨朦胧還是什麼旁的原因,觀言的聲音透過着雨霧傳達至青越耳中是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至少在她聽來像是觀言刻意壓低了聲音,多帶了些溫柔在裡面。
聽着這聲音,青越也沒再擡頭,隻是将目光落在身前,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緊握住傘柄,順着向上看,傘面微斜,是偏向自己這邊的,再往一邊看去,沿着滴下的雨珠落在觀言另一側的肩膀上,在他的衣裳上滲出絲絲水漬。
但觀言卻好像并未察覺,隻是感覺到她的目光後朝她看來,與她對視,眼中帶着明顯的疑惑。
“怎麼?”
他眼眸深邃,眸色深處像是醞釀着無窮盡使她沉溺的漩渦,卻也讓她看不清楚。但下一刻在看去,又好像什麼都沒有,隻有這煙雨朦胧蘊含其中。
青越搖搖頭,“無事。”一邊說着一邊深處手指将其輕輕搭在傘柄處,然後用了些力道将其往中間推了推,低聲說了句:“好好打傘。”
觀言笑笑,說:“好。”
因是下着小雨的緣故,山路難行,作為身嬌體弱的錢夫人自然是不會于其餘百姓擠那一條路的,而是坐着軟轎從另一側上山。
金奇等人也都走在人群中,此刻的人群中多了絲詭異的安靜。
原本以為之前連做了三日的怪夢會一直持續,就當衆人都已經準備開始坦然接受後,昨夜卻并沒有等來意料之中的夢。
而是一夜無夢。
但即便是那場怪夢已經看似遠離,但他們發現仍舊無法對夢中的内容說出口,隻能旁敲側擊的說些話來彼此印證。
眼瞧着金光寺就在眼前,金奇握住身旁金娘子的手,沉沉地呼出一口氣,在心中下定了決心。
衆人到的不算晚,但誰叫錢家的侍從們腳程快,所以偌大的佛殿内已然升起冉冉檀香,在這雨霧中更多了絲神秘意味。
正午時分,原本淅淅瀝瀝的小雨為着天光讓路,晴朗便隻是一瞬間的事。
錢有财見狀不由得心中大喜,轉頭對正在描眉的錢夫人道:“看這日光,莫不是老天爺都在為我們讓路。”
錢夫人往外看了眼,頓時也喜笑顔開的,順着錢有财的話點着頭,而後又像是才想起什麼,扭過頭問一旁的侍從,“我爹今日來了嗎?”
侍從恭敬地彎着腰:“趙老爺派人回話,說身體不适,這些事情,您二位看着處理便可。”
錢夫人點點頭,“下去準備吧。”
“咚咚咚——”
正是這樣說着,緊扣的禅房被敲響,透過細薄的窗戶紙朝外看去,此刻外面的存在在這陽光下多了些透亮的反光感,錢有财心知此刻來人,下巴微擡,沖着侍從點點頭。
半響後,門被打開,侍從低眉順眼地道了聲——
“惠若方丈。”
—
金光寺的鐘聲被敲響,順勢而來的還有成群結隊手捧香爐的物件的小僧彌從旁一次走進,最終還念着佛經。
錢有财很快便扶着錢夫人跟在惠若方丈身後走了出來,身後同樣也跟着成串的侍從,垂首像是在擁護着夫妻二人前行。
而其餘百姓隻能在寺廟中規定劃分好的地方站位,隻能眼瞧着錢有财夫妻倆走過,而他們就像是在恭敬等待着的什麼一樣。
若是以前看到這樣的場景,大家或許都不會覺得有什麼,但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幾日的怪夢,錢家人高高在上的姿态,此刻看在他們眼中頗有些刺眼的意味。
沒能聽到以往那般的高聲擁護,隻不過是寥寥幾語,稀稀落落的,久未聽到過這樣的聲響,倒是讓錢有财頗感不适,同時也讓他覺得到奇怪,他不着痕迹的看了管事一眼,管事心中也是有苦難言啊。
這幾日也不知是怎麼了,每次他出門采買時,總能察覺到那些落在身上的奇怪目光,但等他招來下面的人問,他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就連今日他安排下去散落在百姓中像往常一樣高聲擁護的人也無法帶動起來。
隻能悻悻道:“或許是今日晨間的落雨,影響了他們心情。”
“哼——”錢有财目光掃過,心道:“這群賤民也配和我談心情。”
【這群賤民也配和我談心情。】
【這群賤民也配——】
但他不知的是,在他剛說完的瞬間,這句話猶如驚雷般響徹在衆人耳中。且源源不斷的在衆人耳邊不斷回響。
然後此刻場面聲卻毫無聲響,這聲音就像是隻出現在衆人耳中,而不傳達在空中一樣。
金奇等人更是面面相觑,“賤民?”這是說的誰?或者說這是誰說的?
他們無從得到答案,但不約而同的這樣高高在上的話語,卻讓他們将目光放在了最前方。
但再看去,錢氏夫婦的表情分明是悲憫的,一如這些年他們所見到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