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子不語。
沈清逐眉頭緊皺,索性一把掀開蓋頭。
然後他愣住了。
不是她。
穿喜服的女子杏眼圓臉,一臉驚恐地盯着他,半晌後哆哆嗦嗦地大喊一聲:“姐姐——”
沈清逐察覺到不對勁,忽地後背一陣發毛。
他立即轉身,擡手,鈍刀頓時擋住了一把白色的油紙傘!
那人是從房梁上跳下來的,出手極快,沈清逐心中已然明白這恐怕就是另一位救人的,卻來不及說話更沒空看,隻能全神貫注地投入到格擋之中,那人卻突然轉腕,白傘甩飛了出去!
沈清逐心中一驚,刀刃卻收不住,他盡全力偏移,刀刃直直地擦過她的臂膀!
血珠從水藍衣袖上滲出來。
“阿......煙?”
昏暗視線中,沈清逐認出了她。雖然她眼上覆着一層白绫,但認出她也隻需一眼。
沈清逐内心突突狂跳,額頭甚至滲出冷汗,他後怕極了,不敢想那一刀要是真刺進了她的心口該怎麼辦。
殷海煙臉色亦蒼白如紙,原地踉跄了一下。
沈清逐慌忙上前扶住她的肩膀,感覺到手掌下的身體涼得厲害,快要凍住了一樣。
他沉聲道:“你怎麼了?眼睛怎麼回事?”
殷海煙搖搖頭,由他扶着走到床邊,擡手在那新娘子身上盲點幾下,新娘子忽然抖得渾身如篩糠一般,小聲抽噎:“姐姐,你怎麼了?”
沈清逐看明白了,她剛才是給這姑娘點了穴位,在這裡埋伏那位“新郎”。
殷海煙坐靠在桌邊,虛弱道:“我沒事。回去再和你細說,當務之急是要解決外面的那群人。”
沈清逐說:“王嬸子已經去報了官府。”
新娘子聽了這話,卻哽咽道:“官府不會來的......”
沈清逐一怔,“為何?”
“不勞而食的祿蠹,這幫山匪還沒鬧出過人命,要他們插手,除非誰的命交待在這裡。”
除去人命關天之外,都是小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這才讓這夥山匪猖狂到現在。
新娘子又補充說:“他們互相勾結,其實有些山匪隻是拿這當個營生的活計,每年都還會回家裡去。”
沈清逐握着手中的鈍刀沉默片刻,轉身就向外走。
殷海煙拉住他的衣袖,覆着三寸白绫的小臉微微仰着,脆弱又堅韌,“你知道的,我們本不該管這兒的事情。”
沈清逐卻輕輕撫開她的手:“不該管也已經管了。”他微沉的目光落在她眼上的白绫上,頓了一下又輕聲道:“别害怕,我會保護你。”
時間有一瞬間的凝滞。
殷海煙說:“好。”
“你的眼睛,是他們幹的嗎?”
殷海煙扭頭尋找聲音的來源,“不是,舊疾而已。”
沈清逐默然看了一眼對着空無一人的窗戶說話的殷海煙,走出屋子。
不一會兒,外頭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慘叫聲。
新娘子名叫水兒,才十七歲,聽見這動靜,得脖子一縮一縮的,同時又難掩崇拜,“姐姐,這個哥哥好厲害,他是你的相公嗎?”
“唔,”殷海煙準确無誤地将腰帶上别着的一片草葉子摘下來,漫不經心地笑了下,“很快就是了。”
水兒道:“那你們成親的時候,我要來喝喜酒!”
“好。”
“姐姐,我也快成親了,還得謝謝你們救我,不然我還不一定能不能保住清白之身,”水兒的聲音有些羞澀,“到時候你和姐夫願意來喝我的喜酒嗎?我家住在梨花村,離你們桃源村很近的,劃小船就能到!”
姐夫?殷海煙很受用地挑了下眉頭。
“好。”她說:“不過,若你丈夫因為這種身不由己的事情遷怒與你,妹妹你還是另擇良人的好。”
水兒笑道:"我知道!伍哥不會的!姐姐,您好點了嗎?"
殷海煙氣息平穩,道:“嗯,我沒事。”
她側耳聽着外頭的打架聲,有些走神。
水兒以為她是在強壯鎮定,小心翼翼地勸慰:“姐姐,你是在擔心姐夫嗎?我看姐夫他很厲害,不會有事的。”
“我不是擔心他,”殷海煙微微一笑,“隻是很久,沒有聽到過别人對我說‘别害怕’了。”
......
屋外,哀嚎慘叫像是在比賽一樣,一聲高過一聲。
身着喜服的刀疤臉壯漢拎着一把大刀,鼻青臉腫地咒罵:“奶奶的!你和那個瞎女人是一夥的!壞老子的好事,看老子不砍了你!”
聽到“瞎女人”三個字,沈清逐心中漫上沒由來的火氣,目光更加冷冽。
他擡臂一擊,那壯漢手中的大刀即刻飛了出去,又是一腳,壯漢趴倒在地,想爬起來,沈清逐一腳踩上他的心口,幽冷道:“再說一遍?”
刀尖豎插在他鼻尖前的地上,刀刃正對他的眼睛。
壯漢酒醒了大半,面如死灰:“不敢了,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您是我爺爺,她是我奶奶,我再也不敢說了,您饒了我吧!”
“還敢當山匪?”
“不敢了不敢了,她打我一頓您打我一頓,我這條老命都快要交代在今晚了,再也不幹這等勾當了,求您了,放過我吧……”壯漢呻吟着哀求。
沈清逐這才松了力氣。
離開前他瞧了眼呻.吟不止的山匪,皺眉道:“别裝了,她一個弱女子,還能把你怎麼着?日後你若要尋仇,隻管沖着我來。”
壯漢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
爺爺啊,你是沒看見奶奶她把我的肋骨都打斷三根啊!
不過是半道上臨時起意劫了個人,誰承想招來兩個瘟神!
她不講武德,她、她裝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