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海煙倒真不是裝瞎,說實話她瞎這一會兒挺難受的,沒必要為了博取美人的憐惜而故意讓自己難受,那違背了她找樂子的初心。
四人離開山匪窩,東方天空已經泛青。
先是水兒的未婚夫找來了,得知事情來龍去脈後激動地道謝,差點跪下磕頭。然後是米行老闆差人來找自家兒子,王三富的目光在他倆身上流轉好一會兒,才假惺惺地道謝,上馬車離開。
天将明,泥濘的道路不似夜晚漆黑,水坑裡已經能映照出兩個交疊的人影。
沈清逐背着她,深一腳淺一腳踩在山路上,在外人看來身形很穩,但背上的人知道他每一步都走得無比當心。
殷海煙胳膊環在他脖子上,忽然噗嗤笑了聲:“不必這麼小心,摔不了。”
“嗯。”沈清逐嘴上答應,身上肌肉的緊張感仍舊沒有放松一星半點兒。殷海煙眼珠子一轉,想使壞,于是抽手拍了下他的腰,“放松點。”
沈清逐腰上肌肉猛縮,心髒也猛地一顫。
他原本心情緊張了一夜,沒空想别的事,此時被她這麼一拍,又開始生起那股避嫌的心思。
不想還好,一想就覺得殷海煙的存在感異常明顯。搭在肩頸上的,是女孩子的手臂,柔軟、冰涼,還有她說話時胸腔的顫動,他都感知地一清二楚。
沈清逐抿了抿幹燥的唇。
他不能扔下她自己走,那是不道德的。
殷海煙問:“你在想什麼?”
沈清逐思緒混亂,答得飛快:“幸虧沒人看見。”
殷海煙:“……”
沈清逐:“……”一不小心把心裡話說出來了。
靜默片刻後,殷海煙涼飕飕道:“因為背着我,所以被人看見很丢人嗎?”
沈清逐忙道:“不是,隻是你我非親非故,隻恐惹人誤會。”
殷海煙輕嗤:“誤會什麼,你是男子,還怕我污你清白?你一個上界來的,怎麼也和人界老古董一樣?”
“......”不是這個道理吧?
沈清逐:“......對不起,是我錯了。”
“你的眼睛,究竟怎麼回事?”他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決心轉移注意力。隻是這轉移話題的手段相當低劣,殷海煙言簡意赅,明顯不願多說。
“舊疾複發。”
“哦。”
又問:“找大夫看過嗎?”
“看過,大夫說不能見光,更不能受氣。”這句殷海煙胡謅的。
“哦。”
沈清逐又說:“對不起。”
一陣沉默。
殷海煙憋着笑,想聽他還能找出什麼話題聊。
沈清逐本就性子寡淡,實在不擅長和人談天,絞盡腦汁,問:“......那個,今日去交租子,怎麼不和我說啊?”
殷海煙尾音一挑,帶着幾分陰陽怪氣道:“說了你就和我一起去?就不躲着我了?”
明知故問。
沈清逐鬧了個大紅臉:“!”
她知道吧!她一直都知道我在躲她!
沈清逐心虛,臉上卻裝的平靜,沒說是也沒說不是:“我能幫你去交,那樣你就不會遇上山匪了。”
“嗯,下回吧,”沈清逐背上很安穩,本就是心照不宣的事,殷海煙隻是一時興起逗他一下,也不想真的計較,遂放過了他。
她掩唇打了個哈欠,懶洋洋道:“對了,我今日在街上還瞧見你了。”
“嗯?”沈清逐來了興趣,想起自己今日去了蘭城的不少地方,被她瞧見也不奇怪。
“瞧見你進了脂粉鋪子。”她說。
沈清逐腳步一踉跄,幾乎是立刻慌了神。
他每日都去蘭城,隻進過這麼一回脂粉鋪子,偏偏還被她看見了。
明明是買香膏送她,沈清逐卻有種做了壞事被當事人撞破,無處遁形的感覺。
殷海煙好似沒察覺一般,抿唇一笑,揶揄道:“相中什麼好東西了,送你白月光的?”
“不是。”
停頓好幾息,他才心一橫,道:“送你的。”
誤會便誤會吧,誤會了他再解釋,又不是沒長嘴。
殷海煙一下子來精神了,她奇道:“噢?為什麼?”
“為了......讓你不再生我的氣。”
“我瞧見你的時候是下午,你惹我生氣可是現在。”
“......”
沈清逐憋了半晌,道:“就是想送你,多謝你這些天的照顧。”
“算了算了,我不問就是了,送我什麼?”
她沒再揪着不放,沈清逐松了一口氣:“看過就知道了。”
殷海煙驚奇這個躲自己跟躲鬼一樣的人竟然會買胭脂水粉送她,轉念一想也許是有人在背後提點他,又想起他最近無微不至地包攬她一日三餐,大概還真像他所說一樣,不想欠她太多恩情。
看來現在的策略是對的,循序漸進,徐徐圖之,不怕魚兒不咬鈎。
殷海煙想着自己根本不用胭脂水粉,送的東西估計也用不着。
然而回到家裡,聞到小銀盒上散發出的淺淡的玉蘭花香,她就改變了想法。
竟然是一盒香膏。
現在沒用,不代表日後沒用。
殷海煙看不見,沈清逐也省去了演戲這一步,隻在口吻上做點僞裝,淡泊中帶着些微遺憾,道:“沒想到是在這個情況下送你。”
殷海煙臉上浮現笑意:“沒關系,我雖看不見,但嗅覺還在,謝謝你,我很喜歡。”
她用指肚挖出一點瑩潤的膏體,抹在手腕上化開,自己聞了聞,又伸手問他:“香嗎?”
水藍衣袖下露出一截玉白皓腕,就橫陳眼下。
沈清逐瞧着,忽然覺得有幾分眩目。他忙瞥開視線,頭微低下去。
其實根本不需要靠太近,就有嗅到空氣中的淺香,不刺鼻,但足夠彰顯它的存在,就像是根本就無處不在一樣。
聞好之後,沈清逐身體後傾,掩唇輕咳一聲,說:“好聞。”
殷海煙狐疑道:“真的嗎?你怎麼還躲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