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沒有用太大力氣,隻是很随意地舉起刀,然後穩穩落下。
一刀兩斷。
廿三若有所思,看初一的目光帶上了打量:“你……真的不是妖?”
初一誠實道:“我不知道。”
“奇了怪了,你身上分明沒有妖氣,可是你這力氣着實不正常啊。”廿三有些汗流浃背了,比力氣她可能比不過這個人類的小孩,說來真是讓人笑話。
奇怪的人,她現在是越來越感興趣了。
又練了會,初一喘了喘,放下刀,目光凝滞片刻,像是在思考什麼。
“廿三姑娘,你是,好人嗎?”
廿三笑:“為什麼這麼問?”
“情蠱什麼的,感覺,不像什麼好東西。”初一下意識想要摸一下自己的胸口的心跳,卻感覺空落落的。
廿三靜靜看着她,最後說:“少管太多。”
距離約定的日子終究還是越來越近了,初一從小院的一角窺視着越發熱鬧的外界,廿三一面佩服着初一恐怖的學習能力,一面又惋惜她可能招到的不那麼友善的關注。
“初一!吃葡萄不吐葡萄皮!”
“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初一穩穩接住。
廿三笑:“不愧是莊主選定的初一。”
大年三十,山莊徹底熱鬧起來,鞭炮聲不停,初一起來就見廚娘忙碌着,陳陋讓她幫忙灑掃庭除,貼對聯的事陳陋自己來,初一在底下刷漿糊。
到處都是人,初一都不熟,幹完這點事就自顧自地回後院練刀。
廿三今天沒有來,想來也是要回刀堂過節。這樣一來就越發顯得她孤零零的,初一不是敏感的人,沒什麼感覺,反而把陳陋心疼壞了。
“吃橘子麼?初一?”陳陋替她細細掖好衣角的褶皺,一面絮絮叨叨地:“好日子,你陳沉哥該回來了,到時别怕生啊。”
陳沉是陳陋唯一的公子,也是道士,在外莊辦事,父子兩經常一年到頭見不到幾面,陳陋提前打好招呼,也是怕初一會有寄人籬下之感。
初一的父親與他有過命的交情,他是真的想拿初一當親女兒,偏偏這孩子性子不讨喜,沉悶的很,什麼心思都往心裡藏,叫人看不出。
初一無所謂,一臉平靜,直到陳陋叫她快些去洗漱一下,今晚要到金鸾殿宴會,一面還叫人清點禮品的數目對不對得上。
初一的心跳微微加速了。
是要去見莊主,今天晚上。
這種感覺很陌生,初一還小,沒有情愛的意識,隻是打從心裡想見到這個美到不可方物的女人。就像是,從血脈裡隐隐約約有牽引。
奇怪,為什麼呢。
初一穿上金色的錦衣,衣服繁複,花紋繁雜,金線纏纏繞繞,很顯尊貴,初一有點不好意思,總覺得招搖。幫她整理頭發的妝娘卻很歡喜地打量着:“小姐真是漂亮啊,這鼻子,這眼睛。”
鏡中的頭發順柔,初一恍惚間又想起在凡間流浪的時候,那會的頭發可不是這樣的,這要多謝陳叔肯帶自己回來。
不管她再怎麼樣癡,對陳陋都是有感情的。
想到這,初一突然對着陳陋:“陳叔,謝謝您。”
陳陋莫名其妙:“嗯?怎麼突然謝我?”
初一還是不愛笑,闆闆正正的:“隻是突然想起來還沒好好謝過你。”
陳陋眼睛發酸,想起和故人的年少時光,又憋回去了:“大過年的,别說這些。”
初一緩緩踢了踢路邊的積雪,問:“我的父親,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她不記事,陳陋隻說他叫唐嘉,别的沒有透露。至于她的母親,陳陋說他不曾見過。
初一無父無母,沒有根,隻好停泊在山莊。
冬天入夜早,一兩顆星子在黑沉沉的夜空點綴着,下面是萬般繁華的人間,燈籠紅豔豔的,一隻虎妖在打鐵花,落了滿天繁星。
往内莊的路上一條街都是小吃,大方露出尾巴的狐狸,赤裸着上半身的黑皮妖怪,還有許多認不出的三眼的妖怪,穿着道士服的老道士還有扮男裝的姑娘,本來人妖之間是死敵,在此處卻沒有人會意識到這一點。
妖怪血緣淡薄,在他們眼裡,春節更像是個歡慶而非團圓的日子。
一路敲鑼打鼓,初一想起當初在金鸾殿前那個懶得掃地的仆從,顯然這種松弛随和的狀态已經浸入了山莊,不像是在凡間那樣,一堆的禁忌。
有人在路邊招呼初一喝酒:
“好俊俏的姑娘,怎麼沒見過?一起來一杯?”
陳陋替她婉拒:“正要入殿呢,下次一定。”
“陳哥,這是你什麼人?兒媳?”
陳陋打着哈哈:“我倒是想,我那逆子可配不上人姑娘。”
初一随手接過小販送的糖葫蘆,不太在意陳陋的話,她不懂情愛,也沒有覺得冒犯,隻是舔了舔糖葫蘆。
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