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随陳陋回去後把自己要搬出去的事說了一下,陳陋沒說話,咬着煙袋頭靜靜呆了很久。
良久,他注視着初一依舊顯得消瘦的面龐和黑白分明的清寒眸子,不由得歎氣:“初一,你受苦了。”
初一沒說話,她不愛說話,隻是用專注的目光表示自己在聽。
陳陋眼角細細的皺紋都随着他的皺眉越發明顯起來,他最後鄭重地說:“初一,你知道刀堂不适合小姑娘,叔叔知道你很聰明,可是你終究還是個小姑娘。要是你不願意去,叔一定幫你在莊主那解釋清楚,我為山莊做事多年,莊主不會為難我的,你不要有負擔。你一句話,想不想去?”
初一用黑皮革方頭靴踢了踢路邊的積雪,神情是超出年齡的一種淡漠和沉冷:“陳叔,你沒有見過我的母親,對嗎?”
陳陋不知道話題怎麼就轉到這了,但還是回答:“沒見過,你父親……”
他言語間又含糊起來。
初一不知道他有什麼難言之隐,但還是下意識抓住了一直戴在胸前的玉墜,問:“陳叔,我父親的身世難道有什麼不能說的地方麼?”
陳陋點點頭:“聽話,這件事你當不知道就行了,你父親的名字,長相,還有他留給你的玉墜,好好保管好,别和别人說。”
初一很輕地說:“我還是想知道,我的身世。”
陳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初一最後還是沒有說想不想入刀堂,隻是說:“我不是小姑娘。”
陳陋為難:“那初一你是想……?”
初一的聲音很小,卻很堅定:“我想留下來。”
陳陋為着這一句話一晚上沒睡。
初一是個很有主見的人,在凡間那些年都是她自己安排自己的人生,陳陋再喜歡人小姑娘,也沒有資格幫她規劃以後。
想着剛見到初一時,小姑娘沒有想象中狼狽,而是一身頗為合身的黑衣,雖然薄,卻幹淨,偷起東西來得心應手。想來要不是突然毒發,她應該會很順利地飽餐一頓,也就輪不到陳陋出場了。
後來陳陋問過小姑娘本來打算做什麼的,初一安靜想了一會,回答:
“賺錢,學個手藝,然後,到處玩,吃好吃的。”
陳陋笑:“你不偷東西了?”
初一好像理所當然的樣子:“誰沒事,偷東西。”
大大方方地承認自己的過往,并不引以為恥。
陳陋聽了心酸,他好像除了可以幫忙解決她的毒的問題沒有幫上任何忙,反而打破了她的計劃。
初一這樣明确目标又堅定的小孩,以後一定會很優秀,她不怪自己的雙親,更沒有為了自己的身世自卑,寡言少語,其實心裡如陽春三月明媚。
于是他同意了,等雪化了就給她搬過去。
今天是大年初一,陳陋将初一送出門,山莊的人随性慣了,倒也沒有顧忌不宜搬遷的習俗,隻是這會搬的話會撞見刀堂的全部人,難免會有摩擦,陳陋今天是送她到金鸾殿的,語重心長:
“初一,你是刀堂的人,要是你搬進去,往後都是些刀尖舔血的日子,你要好好地照顧自己,聽你師傅的話,啊。”
“還有,你陳叔我多少算個官,有事解決不了記得找我,别客氣。”
初一點點頭,臨别時回頭就見陳陋有點清瘦的身影倚在門邊,而天空不知不覺下起來了雪。
來到金鸾殿,初一踏上石階,就見一旁那個長得酷似狐狸的仆從在冒雪掃階前的雪,剛掃掉就又落下,而那人還是不慌不忙的。
初一覺得有趣,這人該掃雪的時候不掃,偏要這時候來掃。
恰巧從裡邊出來一個白衣的少年,眼眸呈現淡淡的金色,極具異域風情,初一本來隻是随便瞥了一眼,心裡想的是這山莊可比凡間有趣多了,什麼樣子的人都有。不料那人眼眸一凝,下意識抓住了初一手腕。
初一沒什麼别的本事,就是直覺比野獸還要敏銳,及時拉開距離,皺眉看少年。
少年似乎沒有料到初一的反應那麼快,一時慢了半拍,又立刻緊緊盯着她:“你是誰?為什麼破陣子會在你手上?”
初一不明所以,然後意識到他目光投向的地方,摸了摸自己腰上的刀,“你說這把刀?”
少年皺眉,清俊的眉眼因為憤怒而覆蓋上薄紅:“這是莊主最喜歡的那把刀,為什麼會在你那裡?”
初一嘴角細微地扯動了一下:“與你何幹。”
少年恍然大悟:“你是新來刀堂的麼?”
初一沒回答,少年當她默認了,很随便地抱拳,自我介紹道:“刀堂初七。”
初一想起廿三說的話——唯一要注意的就是初二,還有那個初七。
初一:……麻煩了。
初七很不客氣地說:“我已經自報姓名了,你連身份都不敢透露嗎?莊主什麼時候連這種鼠輩都收進來了?你到底是不是刀堂的人?”
初一不會被他的話激怒,但是她的身份不可能藏得住,現下承認也不影響什麼,于是她回答:“刀堂初一。”
初七果然很嘲諷地“哈”了一聲,一下伸出手要來扯初一的衣領,初一學的廿三的身法也不是白練的,靈敏地再次躲過了,初七怒:“你憑什麼取代我大姐的位置?還能有莊主大人的器重?就憑你會躲嗎?敢不敢接我的挑戰?”
初一幹脆利落:“不接。”
初七要發狂了:“是不是條漢子?連這都不敢?要是你連這個都不敢就把破陣子交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