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警覺擡頭,看見周圍的一切都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她站在虛空之中,向四面八方眺望去,什麼也沒有找到。
再次回頭,她蓦然看見一群漂浮在空中的人,南宮福,老鸠,還有隻有一面之緣的道士全部都垂首昏迷,他們背後是不認識的一些人,正仿佛寄生在他們身上一樣,探出黑色的觸須紮進他們大腦。四周散落着一些白色碎片,正散發着星星點點的光。
初一眼前景象突然虛幻着搖晃起來,似乎正是潮濕柔軟的春末夏初,窗外淅淅瀝瀝下着雨,雨打芭蕉,帶上了萬般纏綿的江南少見的清朗。下着雨,但是江南的夏天應該還是很悶熱的,是那種剪不斷理還亂的潮濕的熱意。
青衣女子懶散地躺在黃花木制成的榻上,初一手中似乎拿了一把蒲扇慢慢扇着,女人的聲音含糊不清,溫柔又倦怠,勾起了她絲絲燥意,“小初一,下次去哪裡玩好呢?”
灼人的溫度将幻境一下撕毀。
初一摸了摸心口,眼裡的恍惚很快消失不見。再次擡頭周身已經恢複成了一片空白,她的面前,“秦荼”正沉靜地注視着她,周身散落着一些黑色觸須。
初一神色沒有波動:“閣下安好,又見面了。再來一次也沒有用的 。”
“秦荼”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可以問問為什麼嗎?為什麼你不願意接受那樣的故事結尾?”
她漂亮又薄涼的眼睛出現了一點困惑,像是真的想要知道答案,“我自認為已經編得夠好了。”
初一嗓音清冷:“假的就是假的,沒有為什麼。”
“‘真假’是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嗎?”“秦荼”反問道,“要是可以一直在一個編織的世界度過一生也沒有什麼關系吧?”
初一搖了搖頭:“我不願。”
“秦荼”真的有些惱怒起來了:“可是到底為什麼呢?明明你也不知道你所在的這個世界是不是真實的不是嗎?一定是因為我編的結局不夠好,對吧?或者你想要的不是和這個人一起雲遊?你還想要什麼?财富?名利?”
初一摸了摸心口正緩慢發燙的小東西,一時沒有說話,她的閱曆太淺,說不清楚為什麼,可是她向來遵從自己的意願活着,從不遷就。
“這樣還是不滿意的話……世人所求無非就是那些東西,”“秦荼”費盡心思想了又想,問:“你想要得到這個人是嗎?”
初一頓時一愣,竟然手心開始有點發汗,她本來應該立馬反駁的,但話到嘴邊不知怎麼就變成了一句反問:“你為什麼會這麼覺得?”
“秦荼”很是不可思議地挑了挑眉,“這可不是我覺得,這不應該問你嗎?”
“……什麼?”初一心口的溫度似乎在慢慢升高,但是這次不是紙包的緣故——倒像是,心髒脫離掌控在慢慢加速導緻的發燙,像是可以烙進靈魂裡面。
“問問你自己,為什麼出現在這裡的人會是她而不是其他人?”
平地驚雷,初一錯愕,有點暈眩起來,皺眉反駁:“不是,我沒有這樣的想法。”
“秦荼”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初一頓時就說不出話來了,覺得自己内心混混沌沌的那一片地方被别人率先剖開,靈魂都變得赤|裸,到後來她也跟着遲疑起來。
是……這樣的嗎?她不知道,但是她确實想要和莊主一直在一起……她想要她……嗎?是這樣的“想要”嗎?腦海裡閃過很多片段,明明她們在一起旅行不過是幾個月的時間,卻仿佛過了很久。
也許不是因為“在一起”,也許,對那個風華絕代的矜驕女人的渴望早就在那一年又一年的除夕夜埋下伏筆,還記得那天她對着她舉杯,敬了人生中第一杯酒。
半晌,她像個好學的學生一般認真請教道:“敢問……為什麼我會有這樣的想法?”
“秦荼”莫名其妙,笑了:“我怎麼會知道?我說了啊——問問你自己。”
初一想了想,突然覺得……并不是很難以接受。她的欲望不高,耐心很足,并不會因為自己的心意而患得患失,更不會想要立刻将兩人的關系改變。于是秦荼還是待在心底安全的位置,不亂她心。
初一的目光依舊淡然又堅定。
溫度變得難以忍受起來,在初一又一次按住心口的時候,周邊的白色虛無瞬間破碎,越來越多的碎片帶着星光掉落下來,初一眼尖地看到碎片上一閃而過的各種畫面。
“秦荼”一愣,憤怒起來:“你做了什麼?!”
但漸漸的,她的身影也開始變得透明,逐漸消失在空間中。初一似有所感,看到逐漸消失的女人,竟然異樣溫和地道别,“我還有要事要做。就先再見了,還有,多謝。”
多謝你編織了一場很漂亮的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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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荼”的身體化為更多的碎片後,初一撿起離她最近的那一塊,看到了上面投射出一扇精緻的雕花小窗,往窗外看正是楊柳依依的時節。
顔晴看起來很是高興地跑過去,停在了李順跟前,笑容不似作假。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麼,但是看這個視角應該是在顔晴的屋子裡。
初一放下這個碎片,耐心在一地碎片裡翻找着自己想要的東西。
第二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