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沉默了片刻，良久才走進房間，順帶着把門掩上。梨花木的床榻上被褥整整齊齊，初一摸了摸，涼的，根本沒人睡過，想來說是要休息一番不過是個幌子罷了。

秦姐姐現在會在哪裡？

初一有個猜測，但是她沒法驗證。畢竟從這裡到大巫之墓有小半天腳程，秦莊主要想在她們吃完飯之前回來必然不會是簡單地步行過去。

定風波。

鈴響兩聲時瞬息越千裡，隻是動用能力虧損氣血，終究不利于身子，何況秦荼本就在養傷。

初一擰起了眉，唇角流暢的線條繃起，她知道秦荼有性子很松散，總是不在意自己的身體，可這次是真的太胡鬧了。

她有些氣惱，又有些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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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荼的時間一向把控很好，就像是對藥效的精準把控，或者是對熬藥時火候的控制一般纖毫不差。這會也是很快就回到村寨，看了一眼風苔家廳堂的光亮，大概是才上沒兩碗菜，賓客尚且在熱絡場子。她在溪旁随意地鞠起一捧水，洗去臉上和手上的一點泥漬，又慢條斯理抹去素淨手指上斑斑血迹和蟲類死亡後迸射出的不明液體。

做完這一切确保自己看起來與往常無異後，她才起身回到房間，為了防止被人直接撞上還特意選的從窗子翻進去。

窗子裡邊燈光依舊，一點燭火映照得床邊的簾子邊緣泛光，看起來是沒什麼變化。

隻是放下心來，腳尖剛沾地，秦荼就猛地被人從背後抱住，對方虛虛地環住她的腰肢，似乎不敢用力。盡管如此秦荼還是被突如其來的襲擊吓到，瞬間一個快準狠又毫不保留的肘擊，身後的人壓抑着疼痛輕“嘶”了一聲，清朗澄澈的嗓音帶上一絲委屈，“秦姐姐，是我。”

“……初一？”秦荼堪堪收住手，一時間不知道該先驚訝自己偷跑出去的事情被發現了還是驚訝初一的突然親近。

秦荼活了兩百多年，别的本事沒有，就是寵辱不驚随機應變，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假裝不知道自己騙了她偷跑出去的事，避重就輕，嗓音帶着一絲恰到好處的疑惑，“……怎麼突然抱我？”

身後的少女似乎有些過于親密了，溫熱的呼吸幾乎是纏繞在她耳旁，少女的味道很幹淨，像是被陽光曬過的棉被，或者是被炙烤過的竹炭，秦荼有些頭皮發麻，很是不自然地稍微别開頭。

初一輕輕歎了口氣，“我怕你又跑了。”

秦荼立馬回答，還帶着故作鎮定的笑意：“我跑什麼？”

她的手不自覺搭在初一臂彎，像是有些抗拒，随時準備推開，隻是不知為什麼遲遲沒有動作——也許她在想該怎麼解釋這般欺騙的行徑，有些心虛，又也許……其實她并沒有那麼難以接受她的擁抱。畢竟既然秦荼可以摸摸她的頭，那她也可以抱抱她的，是吧。

我隻是想擁抱你。

“……秦姐姐，身體好前不要動用定風波了，好不好？”初一央她，聲音壓低，不知怎麼聽起來又乖又軟，像是撒嬌，無意識收緊環抱，她已經可以嗅到秦荼身上那股又幹淨又苦澀的草藥清香。

秦荼愣了一愣，心情複雜起來。她倒是沒有想到初一會關注這一點……也對，初一向來沒有把她當獨步天下的莊主看待過，老是操心她會不會着涼這種好笑的事。

就像是師父一樣。

秦荼眼睫輕顫，眼底泛起漣漪，像是春來冰河解凍時那樣清脆有聲，直抵人心。

很少有人能剝去這層無堅不摧的面具看懂秦莊主，所幸終歸還是有人的。

“我下次……不會了。”秦荼說完又覺得有些奇怪，尴尬着别扭着皺起眉頭，什麼時候她還要聽别人的說教了，更詭異的是，說教她的還是一個年紀沒有她零頭大的小孩子。

初一也微微睜大眼睛，沉穩的眸子浮現訝異，畢竟她沒有想到秦荼會像這般……服軟，就像是，在縱容她這次的僭越一樣。

初一慢慢松開她，及時制止住内心有些危險的念頭。

“嗯，”初一嗓音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啞，“說好了。”

“你怎麼……就回來了？不和其他人一同用餐？”秦荼輕咳了咳壓下莫名的情緒，若無其事地給自己倒了杯茶，扶着茶幾慢慢坐下。

“我聽聞，卿否大人是女娲後裔，但是壽命與常人無異。”初一接過秦荼遞過來的茶，隻是這麼說了一句。

“要按人族神話說，豈非所有人都是女娲後裔。”秦荼黛眉一挑，語氣還是溫和的，“據南方有些部落的記載，人類自誕生之初經曆過多次浩劫，其中一次次雷神降怒，大水淹沒了人類文明，伏羲與女娲因躲在葫蘆裡而逃過一死，洪水退去後兩人成婚最終繁衍後代。”

“也就是說人類都是女娲後人。”秦荼總結，笑：“還有更簡單的女娲造人的故事，女娲後裔真是最沒有什麼值得說道的身份了。”

“這是神話。”初一搖了搖頭。

秦荼似笑非笑：“神佛不也是神話？”

“但神族确實存在。”初一從小讀着的書都教導她格物緻知眼見為實，在青樓幻境那一遭她算是徹底相信了祂們的存在，并且合理猜測秦荼的身份不一般。

“小初一，你到底有什麼想說的？”秦荼笑意吟吟的。

初一話到嘴邊，又哽住了。她想起自己藥丸子裡總是出現的怪異血腥味，尋常療程沒有立竿見影一顆見效的，這丸子到底用了什麼藥材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