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舞風雨飄搖。
禮成,劍收,雨落,篝火熄,衆人皆喜,引以為聖。少女在雨中身形更顯伶仃,素色衣衫被雨水打濕,她和這些迎着雨的人們一樣不躲不避。隻是将手按上面具時,她想的是——往後大概不會再戴上傩面了。
卿否下葬時小雨淅淅瀝瀝,草色滿山坡,煙似的漂浮着。
“大巫大人是撐着最後一口氣給我們求來一場雨的吧……”多愁善感的村民悄悄擦拭着眼角,聲音很低。
“往後看天吃飯,再無人為我們求來一場甘露。”
秦荼穿着素色衣衫,安靜地走在送葬隊伍的最前方舉着旗,沒有什麼波動。後邊的棺材淋了雨,顔色暗沉了些,唢呐一吹,全村的人都跟了上來送葬,像是一條看不到尾的巨龍盤亘在山中。
這邊民風淳樸,沒有什麼大的忌諱也不講究那麼多禮儀,形式或許不同,悲歡卻與所有人相通。愁緒和這場雨一樣綿細,像是蜘蛛網一樣将村子包裹起來。
阿寶年紀小不怎麼經曆過事,趁風桕不注意跑到前邊來要和秦荼說話,“阿荼姐姐,你穿白色不如青色好看的。怎麼大家都穿白的呀?”
秦荼溫柔地笑,“因為大巫姑姑死了,我們穿白色顯眼,攔路的妖怪就會避開,姑姑的輪回路就更順利了。”
她講的那麼肯定,信誓旦旦,當然……是假的了。
“妖怪?哪裡哪裡?”阿寶當真了,她不曾見過生死,也從未見過妖怪,無憂無慮正是好奇的年紀 。
“被你吓跑了。”
“啊……”阿寶很洩氣,“能不能找到它呀?”
後邊急匆匆趕來的風桕一把提起阿寶,迅速對秦荼鞠了躬,“童言無忌大風吹去,我家阿寶不懂事,您别往心裡去……姑姑走了我們都……唉,總之,秦大夫節哀。”
“無妨。”秦荼脾氣好地笑笑,風桕捂住還想說什麼的阿寶的嘴,又一鞠躬,随後離去。
秦荼看了一眼男子的背影,小阿寶被他帶得遠了她才回頭,重新看着面前的山和雨。這座山被泡在雨中,哀哀切切地泛着軟,旗子飄搖着獵獵作響,向着十萬群山悲歌。
碑文按理是要寫的,秦荼讀書識字,又受卿否恩惠,提筆的人理應是她,可是她隻寫了兩個字。
“卿否”。
沒有找人雕,她自己拿起了刻刀,在小雨中安靜坐了很久,村民良善,想着給她留出時間便沒有打擾,秦荼看了看天色,想着将卿否放入棺材時她放進去是半截雕像。
是蛇尾那截。
至于為什麼要放這麼一截東西下去,秦荼也搞不懂,卿否生前喜歡的東西很多,怎麼也輪不到這半塊東西。
秦荼百無聊賴地反轉着石像,這被人奉為神器的物什其實隻是她找人随便雕的,用的也不是什麼好的玉石,雕的也不算好看,總之毫無價值。
秦荼想不通的事情還有很多,隻是再也沒有人為她解答了。
“秦大人,最後一個問題。”臨别時,姬源問她:“你可以控制風雨,那麼你是……雲中君的什麼人。”
神明雲中君,掌管人間風雨,亦被稱為雨神,在農人眼中和日神東君的地位齊平。
“……”秦荼勾了勾籬帽,素色衣衫纖塵不染,“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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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莊主素來修身養性和氣待人,人道是謙和君子笑面老虎,這會也忍不住伸手掐住初一臉頰,陰森森咬了咬下牙槽:“好玩呢?”
初一聲音含糊不清:“唔……好玩。”
“桃樹?”
“唔。”
“你……”秦荼歎了口氣,可是眉眼卻不自覺帶上了弧度,明明有些無奈,又不自覺帶上些縱容。
“秦姐姐,我們做個約定好不好。”初一含糊不清問道。
“什麼?你還想玩什麼花招?”秦荼發洩般使壞捏了捏她的臉頰,覺得手感不錯,不由得在心底感歎了一句年輕真好。
“我想要一個禮物。”初一任由她捏扁揉圓,淺笑,嗓音沉穩淡定:“要是我可以幫風苔找到女娲石,你就答應我一個要求如何?”
秦荼眉尖微挑,“小初一,我是商人,商人逐利,這件事對我有什麼好處嗎?”
“沒有。”初一理不直氣也壯的,說完她又補充:“但是秦姐姐不會吃虧的。”
秦荼不愛做虧本買賣,不過女娲石已經被她摔了,一半在墓裡,還有一半也早就不知道在哪裡了,想着左右初一也是找不到的,陪她玩玩也無妨。思及此處,秦荼點點頭,笑:“好啊,你想要多長時間?”
“七日。”初一想了想,“隻需要七日。”
“成交。”秦荼很是爽快,又看了看天上的星子,“很晚了,回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