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吧,畢竟這可是我辛辛苦苦用月光澆灌出來的。”阿梅高興得哼哼兩聲,黑黝黝的眼珠靈動地轉了一圈。
“月光?”唐荒很是好奇。
“就是這個。”阿梅大方地向新玩伴展示自己腰間的小籃子,裡邊竟然有薄紗似的霧氣在慢慢流淌,如夢如幻,真真像是那天邊可望不可即的月色。
“你剛剛就是在撈月光嗎?”唐荒回憶着,覺得有點意思,“用這麼小的勺子該撈多久才能撈慢一籃月光?”
“勺子倒是好說,現在麻煩的是籃子呢。”阿梅撇了撇嘴,很是嫌棄地拍了拍籃子:“上一任的梅神不愛惜,導緻我用的是破籃子,滿滿一籃等走到目的地時就變成半籃了,真是氣人。”
“怎麼不修補?”
“阿姊你有所不知,這月籃子可不是普通籃子,可不是尋常竹篾茅草能紮成的。”阿梅說話間将那些薄紗似的物什倒入梅樹樹底下,薄紗迅速便鑽入地底下,像是一條靈活的蛇。
“需得用一碗思念,一碗貪念,一碗執念,再加上一碗妄念,細細地擰成繩子,再編成籃子才好。”阿梅倒完月光,眨了眨眼看着唐荒手中的燈:“你的燈真好看。”
雖然在唐荒看來這隻是一盞普通的燈,連燈油都剩不了多少,不過要是小姑娘喜歡……唐荒遞給她:
“送給你。謝謝你的梅子。”
“真的嗎?”阿梅很是高興:“這樣以後我撈月光就不會踩進泥坑裡了。”
唐荒眉眼溫和了一瞬:“你掉進去過?”
“别提了别提了。”阿梅臉蛋微紅,看着即将被烏雲重新遮住的月亮立馬“哎呀”了一聲:“不行,我得趕緊了。”
“那麼我便不打擾了,再見。”唐荒擺了擺手,她也得回去了。
阿梅忙着撈月,笑:“下次再見了初一姐姐。”
将燈盞送人的後果便是一腳踩空差點摔下山坡,将身法引以為傲的少年人很是狼狽地拜托小丫鬟阿期打來熱水洗漱。
山海莊的熱水總是備着的,即取即用,動靜不算大,可還是驚動了人。
“初一大人怎麼了嗎?”方卿卿揉着眼睛看着燈還亮着的房間,很是疑惑地敲了敲半掩着的門,就看見一身污泥的少年。
“呀。”方卿卿皺了皺眉:“您這是去哪裡了?莫不是摔了?是阿期沒有照看好您嗎?”
“不,與她無關,是我自個不小心。”唐荒正在解開身上的腰帶,布料勾勒出清瘦的腰部線條,即使狼狽,少年還是不緊不慢的沉穩淡定樣子。
方卿卿稍稍挑了挑眉。
此前莊主帶着人過來的時候她沒怎麼注意這個寡言少語的孩子,現在仔細看看倒是長得頗為動人。
“您還有什麼事麼?”唐荒一向是懂禮貌的,比之秦荼生意需要而僞裝出來的溫文爾雅多了真誠的謙遜謙卑,方卿卿看了她一眼,笑得很甜:“沒事,叨唠了,在下先行退下。”
怎麼說……一個文雅的刀客,挺吸引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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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神?”
現在的無需跋山涉水,女人換上更為寬大的青灰色衣袍,舉手投足間衣袖搖動,溫和笑意挂在臉上,正不緊不慢地沏茶:“我倒好像是聽說過的,隻是不曾親眼見過,說不上個所以然來。”
“撈月澆梅,真是好風雅。”柳不知從什麼地方拿來一把折扇,有一搭沒一搭地扇着風:“方大人怎麼看?”
方卿卿接過茶水呷了一口:“不曾聽說,但似乎挺有趣的。隻是這小神仙怎麼不大靠譜的樣子呢?”
“神仙說是神仙,卻也分三六九等。這種的算是地方神,職責小些,接受些微的供奉,大多沒有廟宇也沒有香火。”秦荼支着臉頰道,漫不經心想着:“比之神,倒不如說是妖。”
旁邊燃着安神的沉香,參了稍微撥弄幾下。
唐荒目光放在秦荼身上,安安靜靜的像是一隻端正坐着的小貓,像是往常那樣等着她發現自己,等着她對自己露出一個溫和的淺笑。隻是今天女人總是不與她對視上,不知是不是錯覺,但是……
莊主似乎在刻意避開她的目光。
為什麼呢?
唐荒不太懂,稍微歪了歪頭。
她有想要提問的問題。比如秦姐姐需不需要受供奉,需不需要香火。
“隻是不知道現在梅子還不熟是什麼緣故,不知是因為這連綿陰雨……還是因為小梅神的籃子破了。”方卿卿掰着手指頭:“今年的梅酒,酸梅湯,放着梅子的酥酪,鹵梅水,糖漬梅子,梅子幹……都沒有吃上呢。”
“真是可惜。”秦荼搖頭歎息:“小梅神光是管楊梅麼,管不管青梅?”
“也管的。”
奶聲奶氣的聲音響起,秦荼倒是不怎麼驚訝,溫和地看着正艱難邁動小短腿跨過門檻的小姑娘:
“你好,此處山海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