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我是阿梅。”阿梅認認真真地鞠了一躬,腰間挎着那隻小籃子,背上還背着那盞剩不了多少燈油的燈,看起來頗為行動笨拙,她似乎看得出這裡誰是管事的,對上秦荼溫和眼眸:“我想委托一件事。”
“請講。”秦荼并不把她當作一個孩子,而是當作客人,她虛虛點了點一旁的位置:“坐這吧。”
許是為了照顧年幼有些腼腆的神邸,安排的位置正好在唐荒旁邊。小姑娘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還對唐荒眨了眨眼,唐荒眼尾弧度都柔和下來。
“說說吧,你要委托什麼呢?”秦荼給阿梅倒了一杯溫熱茶水,笑着問道。
“我想要委托山海莊為我修補月籃。”她小心翼翼将腰間的籃子取下來,遞給笑意清淺的女人:“就是這個。”
秦荼也是第一次見這樣的東西,頗有興味地把玩片刻,誇贊道:“很漂亮。”
細細密密的類似于竹子纖維構成的交錯,精巧絕倫,拿在手中幾乎沒有重量,表面并不粗糙,反而像是藍田美玉一般溫潤。看不出哪裡有問題,但是小姑娘知道該怎麼修補它。
秦荼将籃子交還給她,眼眸溫和:“你能出的報酬是多少呢。”
“這個。”小姑娘慢慢将袖中的一小截褐色物什拿出,放在秦荼手心:“可以麼?”
“嗯……”
一截光秃秃的梅子枝,上邊有兩三個未綻開的嫩芽,還帶着小姑娘的體溫。
說實話,山海莊還從未做過這麼虧本的買賣。
唐荒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秦荼,不知道她會不會答應,頗有些忐忑,甚至已經打好腹稿該怎麼說服她,然後就聽女人很輕的笑:“成交。”
如唐荒所想的那樣,這個委托順利地落到她頭上,這會她拿着那支平平無奇的梅枝牽着小姑娘走在街上,脾氣很好地任由阿梅興沖沖往前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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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阿梅,我們怎麼弄到一碗思念,一碗貪念,一碗執念,還有一碗妄念?”唐荒記性好,哪怕是這些看起來沒甚差别的字詞都個個牢記。
“思念好說,待到八月半,中秋佳節,自然有的是人思念親朋好友。”阿梅掐着手指頭算了算,突然又有些氣餒:“隻是這還得好久哪,趕不上的。”
說着,她突然站定,背着手看向唐荒:“初一有思念的人麼?”
唐荒頓了頓,很緩地搖了搖頭。
她無父無母,無牽無挂,要說會念想的人……她笑了一下:“所念在身旁。”
阿梅若有所思點點頭:“唔。那我們可以先找找執念。”
“不找貪念麼?”
“哪裡都是呀。”阿梅晃了晃自己的籃子:“我已經找到了。”
“達官貴人求腰纏萬貫,布衣學子求功名利祿,世人所貪無非名利、錢财、美色。這番人一抓一大把,好找得很。”
“嗯……”唐荒點了點頭,這話不差,隻是從這不過四五歲的幼童口中說出,到底還是過于怪異。
“難找的是執念罷。”阿梅唉聲歎氣。
“執念怎麼難找?”唐荒問。
“難找的不是執念,而是真正長久的‘執念’。”小梅神大概走累了,腳步慢了下來,一點一點地挪動着,唐荒腦海裡閃過無端聯想——說來秦姐姐走路也是慢得可以。
“初一知道神職是如何分配的麼?”阿梅突然如是問道。
“不知。”唐荒很是虛心。
“道士們都知道,這世間生靈除了分人妖,還有一類更厲害些的——神族。”
“天道給了人伶俐的腦袋和繁衍生息的能力,給了妖怪強大的妖力,但同時延長一隻妖長成所要的歲月。”阿梅說起這話時神情不似小孩,頭頭是道:“大概也是怕盛極必衰,需得有人相互制約來的好。”
“神仙有兩樣職責,一來是看管世間萬物,像我這般的管的小些,隻顧這一兩顆梅子就好;大司命管死,少司命管生,雲中君管風雨,東皇太一是太陽神……神明也分三六九等,同時,神明也不是萬壽無疆,神明隕落之後下級的便可以往上走。”
“我說這些是因為,我承前輩記憶,得知上一次月籃破裂,靠的是一個小神成大神的執念才得以修複完成。”
唐荒頓時一愣。
“那次祂蛻變成神,整個南洲都是執念的味道,月籃才得以修補完成。”阿梅回憶着:“其他需要月籃來澆灌樹木的樹神大概都還記得這件事……這是兩百年前的事情了。”
“執念不少見,但是可以修補月籃的執念少見。”
“對了,那位神祇的名字是什麼來着……”
“嗯,雲中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