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梅還在絮絮叨叨,唐荒眼神卻晦澀一瞬——掌管風雨的神祇……還有于兩百多年前的晉升。
腦海裡仿佛出現了青黛色衣衫女子揭起傩面,将女娲石放在祭壇上那副溫和又笑意盈盈的樣子。那個女子仿佛浸潤在煙雨中,一樣的清冷,也一樣的溫潤。唐荒腦海閃過一幕幕畫面,覺得自己越來越逼近那個真相。
在鬼城時,女人靠在她肩膀上慢條斯理抹去唇角血迹,笑意溫和卻略帶嘲弄道——
“畢竟,這可是神明的傑作。”
唐荒扯着了小姑娘:“阿梅,你能再和我說說雲中君的事麼?”
“雲中君?”阿梅不明所以:“我知道的不多……啊,不過我記得别的事情。”
“關于雲中君成大神的契機,不過記憶久遠,前輩留下的東西也相當有限,難辨真假,你權當消遣聽聽看罷。”阿梅清了清嗓,故作神秘地湊近一些道:“傳說雲中君還是一個癡情人,祂在還是小神的時候與一個人間女子相愛了,可是人神殊途,單單就是壽命便不知差了幾何,于是雲中君妄想向上爬,到天庭最頂端以求逆天改命。”
“怎麼說,算是蒼天不負有心人吧,祂成功坐上了雲中君的位置,可是掌管死亡的大司命不可能讓這樣有悖天道之事發生,是以那女子還是死了。”
“她死當天,雲中君在整個九州都降下大雨,大有将所有東西都淹滅的架勢,諸神聯手将其制服,往後便沒了消息。”
阿梅語畢,又加了一句:“終歸道聽途說,不可全信。”
“是真的。”一道低啞的嗓音響起。
兩人回頭看去,隻見一個衣衫褴褛的人端坐在地上,正直直盯着兩人。她身下是一塊看不出原本顔色的灰黑方布,旁邊插着一根泛了黃的細竹竿,系着同樣不知多久沒有清洗過的幌子,上書幾個字——洞察天機,五文一次。
那人見兩人看過來了,很是自然地笑了一下:“客人算命嗎?五文一次。”
唐荒覺得有意思,上前一步,低着頭,嗓音帶笑:
“你要是真的能算準,怎會不知道我是道士,我自個能演算。”
“自然是因為我能算道長所不能算。”
那人悠悠道。
唐荒收斂了本就很淺的笑意,揣摩了片刻,将五文錢遞給了她:“不如先說說剛剛你說的那句‘是真的’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那人收了錢,看起來心情都好了不少:“雲中君為情所困執念成神的事兒,我們天機閣的人都知曉的,一時傳為笑談。”
“天機閣?原來這地方真的存在的麼?”唐荒訝異一瞬,古書上說天機閣窺探天機,傳于世人,尋常不出世,出世必有大亂,然而記載寥寥,讓人将信将疑。
“存在,隻是人丁不興,加之還沒有到我們出世的時候,因而低調了些。”說着那人感歎道:“世道變了,不僅沒人知道天機閣,甚至我空有一身本領卻淪落到乞讨街頭。我堂堂天機閣子弟算命五分錢還有人嫌貴,要麼就是罵我是騙子。我冤啊。”
“你說天機閣出世,天将大亂,具體指的是什麼?”唐荒抓緊不放,她知道秦荼一直在布局,可是卻不知道秦荼嚴陣以待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也許與她唐荒無關,可也有可能與她有關。
“兩件事。”那人伸出一根手指:“其一,和山海莊莊主有關,也和道長你有關。這件事等四年後便能完全揭曉,那位莊主已然知曉并早早布局,生死有命,天機閣隻做預測而無法幹涉,因而沒有什麼用得到天機閣的地方。”
她伸出第二根手指頭:“重點在其二。”
“前有雲中君鬧出這種笑話,後有大司命私自裁決,這兩人就差在神界打起來了,簡直是荒唐可笑,近來星瀾有異動,大概……”
“神界要徹底地清洗一番了。”
唐荒思索片刻,點了點頭,還想再問,就聽那人“欸欸欸”地叫喚幾聲:“五文錢一個問題。”
唐荒隻好再次遞給她五文,一旁正支着腦袋聽不大懂的阿梅忍不住問:“為什麼是五文呢?”
“算命這事到底是問天,影響因果,世間事都是如此,不可無功受祿,不然壞了修行。收這五文錢不多不少,權當是給你們消因果了。”那人掂了掂銅錢,解釋道。
是這樣的,哪怕秦荼其實無所謂對方給出的籌碼是什麼,也總是要求回報,否則影響許願者道行。包括敷衍着應下的關于狐妖徐婉音的報答,還有現在在唐荒手中的那支梅子枝。
“那麼你此次來煙城,是偶然,還是有要事相傳達?”唐荒問道。
天機閣職責所在便是預測,隻有将預測之事傳達出去才有價值,唐荒牢牢記得這一點。
“聰明。”
那人吹了聲口哨。
“我一來找你,二來找山海莊莊主。還請道長為我帶路。”
唐荒頓了一頓,就見那人麻利地收拾好自己那點家當,然後意味深長地看着她:“另外,道長可要看管好自己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