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籃的修補輕松得出乎意料，唐荒不知是喜是悲，總覺得秦荼這次一别，再見時将不再是她的秦姐姐。

她将不再穿着青黛色寬大而簡單的便裝，而是穿上那些繡着漂亮刺繡厚重的衣袍。

将不再是慢吞吞遊街又被街邊賣花人吸引到駐足不前的秦姐姐，會重新變成端坐高堂之上，莊重而戴着溫文爾雅面具的秦莊主。

真是……讓人心煩到想要帶着她私奔。

小梅神咬着糖葫蘆在她身邊慢慢走着，語氣歡快：“初一姐姐這樣很好呀。”

“什麼很好？”唐荒莫名其妙：“這些東西有什麼好的？”

“初一姐姐是良人，有這份心做什麼都會成功的。”阿梅沒有看她，像是陷入回憶。

是嗎？

但是，怎麼會執念又妄念。

唐荒以為秦荼會是路過的一道風景，可是怎麼就成了一個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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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唐荒面無表情地抱着小姑娘在又一棵梅樹下站住，阿梅随手一潑：“好啦好啦下一個。”

怎麼會有梅神因為走不動路要人抱的？

“這東西我能用嗎？”唐荒偏頭看着懷裡的小人，“幹脆我來吧，快一些。”

“那你來吧。”阿梅麻溜地從她身上下來，将小籃子高高舉起：“加油。”

唐荒懷疑她就等着她這句話。

“這籃子原來誰都能拿的麼。”唐荒再次覺得神職實在是宛若小兒作戲，那便是有心人毀了這籃子怎麼辦？這小姑娘看起來也完全沒有任何防身的手段，一個人在夜裡亂竄實在是危險。

真糟心。

“才不是誰都可以的，但是初一姐姐是好人，我願意給你用。”阿梅反駁道。

“不是誰都可以用的啊……那要是有人想要搶你的籃子怎麼辦呢？”唐荒耐心地用小勺撈着月光。

“他們才搶不到呢。”阿梅鼓鼓嘴：“籃子認主，要是沒有我的允許其他人摸不到的。”

“原來這樣。”唐荒挑了挑眉，這籃子還挺神奇，說真的她此前從未見過這種東西：“阿梅，為什麼用那四念織成的籃子能裝月光？”

“笨。”阿梅跟在她身後看她稍微低頭澆樹：“你說什麼時候人最喜歡擡頭看月？”

唐荒頓了頓。

“思念時……求而不得時……心有不甘時……或者最簡單的，想象一下，布衣書生在雪夜擡頭看月時心裡會想什麼？中秋佳節時在外的将士擡頭會想什麼？”

月亮承載了很多愛恨嗔癡，很多悲歡離合。

唐荒愣了愣：“倒是沒想到是這個原因。”

想着，她擡頭看着小勺中慢慢彙聚起來的月光，有些心不在焉。

唐荒身法好，沒一會就将這一片林子澆好了。一把提溜起小家夥大步走向下一個地方，邊走邊問道：“你管轄的地方多大？”

“沒多大，隻剩這邊那有對面山頭了，對面是城北王家佃農的地方，王家家主人善一些，不怎麼虧待佃農，故而最後澆他們家的，免得其他山頭的下人遭責罰。”

“你考慮的倒是多。”

“诶，這也沒辦法。”小梅神皺了皺眉：“煙城看着體面，其中龌蹉也是羞于對外人言說。”

“何處無塵。”唐荒很輕歎了口氣，踏步翻山，“你家住何方？我送你回去。”

“我？”小梅神不以為意道：“我就住在梅林裡邊，何況我不食不眠，何處都可為家的。”

“……不食不眠嗎？”唐荒不可遏制地去想那個人。

秦荼無需進食，但仍貪戀人間味道，像極了堕入凡塵的仙人。

這會她大概已經在金銮殿中歇下了，不知道會是疲倦睡去還是又一個不眠之夜。

說來唐荒并不了解秦荼，在秦荼身體尚好的時候，晚上大概是不用睡眠的，那她會做些什麼呢？點燈批閱山莊事宜，還是懶倦地捧着一本詩集有一搭沒一搭看着？或者長夜漫漫，閑來無事也會歇下？

思緒萬千，被她不動聲色掩下。

“還挺好的，人族為着衣食果腹碌碌不休，無所求自然潇灑。”阿梅撥弄着唐荒垂下一點的發絲，嬉皮笑臉道：“初一姐姐，我明兒個請你喝酒好不好？”

“……我酒量不好，還有，小孩子不要喝酒。”

“你就陪我嘛，我一直想要喝一喝青梅酒是什麼味道的，我種了一輩子梅子，都還沒喝過呢。”

“……”唐荒掙紮一下：“……行吧。”

小孩子，陪她喝兩口就好了。還有……這怎麼就一輩子了？小姑娘伶俐得很，古靈精怪的。

“嘿嘿。”阿梅晃了晃腳，半晌，笑着道：“初一姐姐，其實有時候我覺得當神也沒什麼好的，還是人族的街巷好玩。”

“明天帶你逛。”

“嘿嘿。”

唐荒一面漫不經心想着要給小姑娘的燈添些燈油了，得趕明天去街上買，一面将月光撒下。

……

“這樣就可以了吧？你要和我回山莊嗎？睡覺，明天帶你去玩。”唐荒将小籃子還給阿梅，牽起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