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稿很喜歡自己的阿姐,阿姐總是很潇灑恣意的樣子,帶着她射箭投壺鬥蛐蛐,那些個皮得很的孩子都鬥不過她,跑來喊她大姐。
很是威風。
“诶,阿稿,你看家裡是不是來了客人?”
本來正仔細雕琢彈弓的姐姐突然戳了戳自己,闫稿迷惑着擡起頭,看到爹娘正在廳堂和一個古怪的少年說話。
什麼客人?闫稿還在惦記着彈弓,等着下雪的時候阿姐帶着自己去打鳥兒呢。
少年背着一個麻布口袋,眼睛被白布蒙住,看起來年紀不大,不過十四五歲的樣子,笑容有些怪異。
不知道為什麼,闫稿看到她的一瞬便感覺有些頭皮發麻,冷汗直冒。小小的人兒忍不住攥着姐姐的衣擺,有些怯生生的。
但是身旁的阿姐似乎沒有這種感覺,反而對和自己同齡的小夥伴起了好奇心,興沖沖地拉着她往前,闫稿私心不想去,但是她向來很聽闫桠的話,皺着眉被拉了過去。
“娘親,爹爹,這是誰啊?”
闫老爺子皺着眉,他也不知道這孩子是誰,有是怎麼莫名其妙進來的,話也不說,問她也不答,正奇怪着呢。
闫稿躲在姐姐後面小心看着那個少年,隻見那人歪了歪頭,咧嘴笑了一下,突然解下身後的布袋子。
闫稿沒看見她布袋子裡裝的是什麼,隻是隐約看見好像掉出來了什麼圓咕隆咚的東西,然後闫桠突然很用力地将她的腦袋掰住,闫稿完全搞不清狀況,隻是聽見了爹娘還有下人驚恐的喊叫聲。
“妖怪啊!!怪物!!”
“快!快請道長過來——”
什麼妖怪?
“阿稿别怕……”闫桠聲音是故作鎮定的發顫。
闫稿被姐姐塞進奶娘的懷裡,視線頓時一片黑暗,她掙紮着喊:“奶娘,發生什麼啦?怎麼啦?我要姐姐……”
“小小姐别鬧嗷,奶娘帶你去吃酥酪……”奶娘的聲音緊繃繃的,走得迅速,健步如飛。
“我不要吃酥酪,我要姐姐!”
後來再見到姐姐時,她便是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樣子,一夜之間變得枯槁蒼白,看不到一點往日生龍活虎的樣子。
闫稿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她也沒有再看到那個背着布袋的姐姐,大人們口中的“妖怪”。
闫稿很不安,但是爹娘都沒心情管她,因為阿姐還在昏迷。闫稿想去看阿姐,但是爹娘讓她乖乖和奶娘待在一起。
闫稿和奶娘這麼待了半天,連一向愛吃的酥酪都吃不下一點,一直到第二天又來了新客人。
闫稿趴在窗口偷偷看。
一身黑的年輕人,眼眸比樹梢上的雪還要冷淡,背着一把刀,像是一直活在冬天一樣,有些久不見天日雨雪欲下的陰郁。她身後還有一個看起來和藹不少的同伴。
那個年輕人似有所感,擡了擡眸看向自己。
闫稿有些怕人,立馬縮了回去。
再探出頭的時候那個人已經不見了。闫稿揪着奶媽的衣擺問:“她是誰?”
“小小姐乖,那是山海莊的初一道長,别去打擾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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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稿沒有打擾她,隻是偷偷聽到她們打算去王家看守一晚,說是看能不能蹲到那隻叫“目袋”的妖怪,臨走還将一支玉簪留了下來。
走的時候那個年輕人披散墨發,走動間連發尾弧度都淩厲,看得闫稿不知怎麼生了些豔羨。
和阿姐一樣,很潇灑的人。
再一日後,那兩人折返闫家,在王家一無所獲,那位初一道長取了一塊玉佩過來,說是要将之前放在闫桠身側的那支玉簪子換下來。
隻是再拿到手時,那簪子已經碎了。
兩截,截面粗糙不平。
沒人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事,也沒人知道這簪子對唐荒意味着什麼。
闫老爺子有些惶恐:“道長,這是怎麼了?玉怎麼碎了?是替我家阿桠擋了一次災嗎?”
唐荒靜靜地站立良久,半晌,語氣很輕緩:“大概。”
“诶呀多謝道長啊,多虧了道長您,那個,您有在王家發現什麼線索嗎?您看我家阿桠什麼時候能醒過來啊……”
嘈雜。
大人們似乎看不出,但是闫稿看着那個看起來很潇灑的姐姐,感覺她正在無聲地崩裂。
唐荒慢慢握緊那支簪子,一直到血珠滲出。
兩位姐姐說要在闫家留宿一晚,那位初一道長說她來守着闫桠,于是闫老爺子闫老夫人便先行回房歇息。
闫稿半夜躺在床上,想去見一見阿姐和那位姐姐,雖然初一道長看起來很兇,但闫稿不知怎麼的,并不怕她。
想了又想,闫稿偷偷摸摸翻身下了床。
直到撞見那個墨色發絲冷漠的年輕人将刀直直貫穿闫桠身軀的那一幕。
年輕人沒有分給她一絲目光,反而是另一位姐姐很輕地歎了口氣,從身後捂住了她的眼睛。
不過闫稿還是看到了,從阿姐劇烈扭動的身體裡掉出來的一顆顆眼球,滾落在地,直勾勾地往她所在的位置盯着。
青白色的眼球,讓人想起魚眼和魚身上冷而滑的腥臭感,又被過量的鮮血沾染上。
那個初一道長在鮮血和眼球裡,目光幾乎沉寂,比常年積雪的北漠還要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