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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主,說是這批貨物在南城的時候遭匪,導緻的對不上賬,南城暫時沒有分莊,不清楚是不是真的。”
渡口的風大,落木蕭蕭,船帆晃動,纖夫已經卸了繩自去休息,甲闆上隻留了幾個人正在清點貨物。
船主的腿似乎瘸了一條,正面露懇切地看着那位,似乎想要證明自己的清白,他示意身旁的大主管将詳細的單子遞給了煙青色外袍的女人。
纖瘦的女人背影像是一株空谷蘭花,在風中漫不經心地攏了攏外袍,随意撩起耳畔的發絲,嗓音很是溫和,像是冬天自然落下的第一片雪:
“自然,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
“河盜,在南城,這麼個小地方?莊主,您應該不是真的相信了他吧?”
柏然皺着眉看向女人,滿眼都是不贊同。
秦荼還是那副很好說話的樣子,溫和地眯起眼睛:“難說,南城地勢複雜,易守難攻,窮山惡水,遭匪也不是什麼意外的事……隻是沒想到連山海莊的東西也敢動,怕不是普通凡人。”
“這次押的貨不是什麼貴重物品,不過些食糧……被搶了也便算了。”
柏然似乎還想争辯幾句,但是秦荼稍稍擡了擡手示意稍安勿躁,然後吩咐清點自西南水路上來的貨。
柏然很是順從地離去。
看着柏然離去的背影,秦荼笑意漸濃,覺得她這幅忠心耿耿的樣子很是有趣。
本來隻是外莊的小弟子,秦荼很是好奇她刻意接近的真實目的是什麼,于是将人安排到自己身邊,這麼查下去倒是真的查出了點東西。
李罕。
漫不經心地碾了碾指尖幾不可見的粉末,秦荼攏了攏衣袖。三年來,秦荼順着線索查下去,最終查到的人其實不算太意外。柏然很謹慎,但要在秦荼這麼一個藥毒雙修的神醫眼皮子底子安然無恙地潛伏三年……未免太過小瞧她了。
破事多得很,比如此次的遭匪,本是為了日後赈災的糧食也能被劫走,倒是側面看得出這大燕并不像表面那般富庶祥和。
她召集了全大燕最好的道士,竟沒有一個能對付布在定康城的符陣,三年心血,毫無頭緒,山莊其餘德高望重的長老級别人物不少有分歧和質疑的,秦荼娴熟地将阻力破開,昨天她才送走年過半百一輩子都獻給山莊的楊婆。
這次被劫,不知道又會有多少人跳出來,再怎麼說……還是有些倦人的。
說到南城……秦荼擡頭看了看有些暗沉的天色,秋風乍起,落葉枯旋。
她本來是該安排些镖客的,隻是近來人手不大夠,四面八方的事讓人焦頭爛額。南城旁不遠處便是煙城,她想起自己還落了一把刀在那裡。
回到山莊的時候已經是夜半,車夫挑燈,馬匹有些疲倦,夜深露重,打了個響鼻。柏然為秦荼掀起馬車厚重的簾子,溫和囑咐:“莊主早些休息。”
秦荼攏着披肩,微笑着點了點頭。
卻并沒有回去就寝,而是待遣散下人,獨自提燈往濕暗的地牢走去。
一直到站在最深處一間牢房,秦荼站定,聽着裡面的人因為光亮刺眼而蜷動的動作,拉扯得鐵鍊發出細微“刺啦”響動,溫聲打了聲招呼:
“在這裡過得可好。”
對方緘默不言,秦荼也并不在意,自言自語般:“柏然大概還因為聯系不上你有些寸步難行。”
對方默了默,終于嘶啞着聲音開口:“您也一樣。”
“一年前那次交手,不見得您得了什麼好處。現在您大概還是沒法動用定風波的狀态吧。”
狐狸眼睛笑眯眯的,李罕瘦弱的身軀被一道道符文鎮壓在地牢,層層鎖鍊貫穿他的穴位,讓人懷疑他是否還活着。
秦荼臉上表情不變,卻不自覺地動了一下自己的左臂肩膀,那裡被法器燒灼出來的一個疤痕到現在還沒有愈合。
針鋒相對,秦荼何時讓自己處于下風過,她不甚在意地笑了笑:“當然,不過你會死得比我快。”
“呵呵……莊主何不現在弄死我呢?便是我死了,下一個玄武立馬便會誕生,不會影響到您的計劃,甚至會因為我的死,讓計劃更加順利。”
“咳……怎麼?莊主還會憐憫所謂‘下一個’玄武麼?”
秦荼溫和地歪了歪頭:“是啊,真是心疼,平白無故受這無妄之災。”
李罕一時哽住,郁氣攻心,劇烈咳嗽起來:“咳咳——”
秦荼微微低眸俯視他:“我這次來,是有一個問題想請教你的。”
“你不是魯莽的人,既然連雲中君的法器都能拿到手,不可能隻是你一個人來對付我。”
李罕再次緘默,閉眼當沒聽見。
“最近倒是又發現了點東西,我從初七身邊抓到了些鬼鬼祟祟的人——”
李罕瞬間睜開眼,嗓音尖銳起來:“你敢動他?!”
秦荼好脾氣地彎了彎眉眼:“什麼?”
李罕一時說不出話,本就積壓多年,一口老血咳出才能開口:“……你想要什麼?”
“你為了防我,沒有讓柏然和其他人有任何聯系,可是我真的好奇得緊,另外的人——是誰呢?”
秦荼溫和無害的外表不知道騙了多少人,李罕卻知道這人真的能親手弄死自己帶大的孩子,隻為了要挾他。
雲中君的法器雷杖現在已經被轉移到了白子衿手中,隻等神祇擺脫桎梏,降世血洗定康城。
李罕眼睛幹澀,嗓音枯啞:“莊主神通廣大,真的不清楚麼?”
“當然不清楚。你安排的眼線不知柏然那幾個吧,還有誰?”秦荼自然能猜到是誰,雖然恨她的人很多,但是她還是知道最恨的是誰。
她要知道的是,白子衿現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