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他清醒後也有頹喪過,可他太清楚自己的腳步不能停下,于是強制鎮定,很快也把高斯找了回來,和他一起重新奔赴戰場,隻是,他甚至不敢對高斯提起葉絨的離去,最終隻能利用着高斯的寬容沉默着一筆帶過。
可他如今又回來了,回來了啊……
春野武藏滿眼複雜地看着熒幕上那個看似絲毫未變卻又煥然一新的少年,不受控制地失神着,預想着,他們那極有可能糟糕至極的未來,一時間連腦海裡高斯的呼喚聲都屏蔽掉了。
事關民生,作為守衛世界的軍人,他們自然不可能隐瞞這種關鍵性的線索,而這一次葉絨完全沒有讓卡蓮遮掩什麼的意思,就那麼大大方方的,光明正大地出現在每個事發地的附近,自然很容易就被EYEs追蹤到。
一屋子的精英隊員一時間鴉雀無聲,更加感性些的森本绫乃看着依然精緻漂亮的少年,已經淺淺地紅了眼眶。
高斯目前仍舊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先前被葉絨屏蔽,他甚至和那些被隐瞞的人一樣以為葉絨回去了他的世界,畢竟他也是知道葉絨異界來客的身份的。
如今又看到好似不太一樣的葉絨,内心一瞬間是充滿了驚喜,驚喜過後,睿智的高斯自然也察覺到了這些人類之間微妙的異樣,隻是他并不好插手人類内部的事情,而他的小崽看上去也并不像吃了虧受了苦的樣子,便暫時按下此事,隻是對春野武藏提出了要去和葉絨會面的要求。
思緒紛雜的春野武藏回神聽到了高斯的需求,又想起那場殺氣四溢的沖突,一時默然。片刻後,卻眸色遊離地應下了。
他在想,如果當時有高斯在,會不會他們和葉子之間,也不會走到這一步?
坐在他身旁的風吹圭介情緒也是肉眼可見的低沉,畢竟他當初雖然有春野武藏的成分在,可也是真心實意地帶過崽的,隻是,他轉頭看着神思不屬的春野武藏,更加憂心地伸手順了順他發絲柔軟的後腦殼。
被順毛的春野武藏當即回以一個安撫的笑臉,兩個人之間的契合度簡直好到渾然一體。
經過嚴肅的商議,最終日浦晴光決定,由森本绫乃和土井垣輪流監控那些不論從哪個方面都很可能被葉絨盯上的特殊地點,并在發生事故的第一時間報告,然後看情況派出空閑的隊員去接觸,盡其所能地控制影響和和後續發展。
一切的行動都進行的不動聲色。畢竟撒的謊終究要圓,他們當初私心瞞下葉絨的具體情況,現在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去處理隐瞞的後果。
并沒有刻意的去隐藏行蹤,隻是茫茫人海,EYEs也不是什麼很閑的工職,他們和葉絨也并沒有在很快的時間中碰面,有時甚至是擦肩而過,可也是錯過了。
在EYEs發現情況後的第三次事故,恰巧空閑下來的春野武藏終于和葉絨再一次碰面。
這次的事故地點在一處居民區的包圍中,空間并不很大,看上去就是再普通不過的一處小家宅院,頂多是稍微的,富足那麼一點。
宅院的主人毫無意外的是個軍人,年紀已經比較大,因為上過戰場難免有舊傷,病病殃殃的身體并不好,養了一隻乖巧的柴犬,有一個中年婦女的保姆,生活還是挺不錯的。
可惜運氣沒有那麼好,在卡蓮日漸上手的操作下,果斷還是成了一場事故中的遇難者,倒是抽空遛狗的保姆還有那隻被遛的柴犬,反而好運的逃過一劫。緊趕慢趕地飛速到場的春野武藏在空氣中充盈的焦臭味兒裡閉了閉眼,然後快速地找遍了圍觀的人群和隐蔽處,一無所獲。
最後還是在高斯的提醒下,猛一擡頭,終于看見了附近的一處樓頂上,在天台邊緣垂足而坐,好似搖搖欲墜的葉絨。
葉絨自然是不恐高的,而他也不太可能被意外摔死,就那麼坐在天台邊緣的動作更是随意到肆無忌憚。
溫和的冷風托不起變得沉重的衣角,他手裡捧着一杯水霧氤氲的熱可可,在正午灼目的陽光下被照得通透,簡直像是在發光。
由于光線和距離春野武藏看不清葉絨的表情,隻是下意識地心口一緊,唯恐那落在眼裡的一小團一不小心就會被風吹得掉下來,忙着喊了一聲:“葉子!!”
心情不錯的葉絨沒有錯過這一聲呼喚,事實上當春野武藏到場,甚至于他剛出基地,葉絨就已經收到了卡蓮的通知,還包括定位标識,他坐在天台上,看得清楚得很。
捧着杯子的手放低了些,于是整張臉便清晰地露出來,葉絨眸中劃過一抹晦澀,而後大大方方地和春野武藏視線相交,空出一隻手在耳邊展開向他招呼,笑着說了一句:“喲,好久不見啊,武藏。”
那張笑臉和記憶裡的幾乎沒什麼區别,陽光燦爛,且精緻可人。
隔着這麼遠的距離,春野武藏當然沒聽到他說些什麼,他甚至沒看清葉絨的嘴巴是不是動了,但是高斯能聽到,并且轉述給他了。
春野武藏抿了抿唇,有那麼一瞬間想的卻是轉身逃跑,跑得遠遠的,再也不用在職責與情感的夾縫裡來回撕扯,扯得他支離破碎。
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從他遇到葉絨那天開始就注定了他無處可逃,于是他深吸口氣,拔起腳,用最大的速度沖向那棟樓,順着一層又一層的階梯向上,直達天台。
空掉的白瓷杯安放在天台的最邊緣,那裡沒有護欄,春野武藏攥着拳頭走近時看向樓下也難免生出一種陡然懸空的窒息感——他是在天上飛過很多次,可不論是開飛機還是變成高斯,都和毫無防護且身軀脆弱的他本身站在這種緻命的高處的體會完全不一樣。
但他很快就适應了,畢竟也是專業的戰鬥人員,這種小困難根本難不住他。
探頭看樓下,不出所料的半個人影也沒有,便附身撿起不過一掌大小仍有餘溫的白瓷杯,湊近臉前還能聞到甜膩的熱可可香味兒,春野武藏恍了恍神,旋即心情複雜。
他記得葉子是不喜歡過于甜膩的食物或者零食,可他也沒忘,自己和風吹那段時間總是給他喂糖吃,他總是乖乖地鼓着臉吃完,從來沒說過什麼……
無功而返的春野武藏并沒有令誰感到出乎意料,就算是失落的森本绫乃,也是理所當然地覺得,葉絨不是他們想找到就能找到的,葉絨可一點兒都不像那麼松懈蠢笨的人。
司令室裡的日浦晴光已經調出了衛星影像,看着畫面裡的葉絨輕輕松松地領着他的迷你行李箱從樓頂一躍而下,蒲公英似的輕飄飄落在沒人的窄巷裡,不緊不慢地離開現場,消失在難以觀察到的視線死角裡。
接下來的一次又一次,他們總能找到葉絨,人群中,餐館裡,甚至于就在幾米遠的地方肆無忌憚地和小朋友玩鬧,卻總能在他們近身的下一秒消失不見。
他們有時候會看見葉絨對他們露出一種奇怪的表情,流露出那種複雜的情緒,感染到他們不由自主的便心生難過。
他到底,在想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