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在路邊的餐館裡對付了一頓,葉絨看着姬矢準吃,黃昏時回家,姬矢準做飯,依舊做了他的份。
手抵着碗習慣性地要推給對面,肌膚上感受着透出碗外的溫度,葉絨遲疑了下,收回了手。
算了,看他做的那麼辛苦的份上,反正現在能動了,沒什麼不方便的,吃了就吃了吧。
準備好的飯食終于進了該進的肚子,與葉絨對坐的姬矢準頓了頓,什麼也沒說,隻默默把中間的兩碟菜朝着更偏葉絨的位置挪了挪。
兩個人沒有更多的交流,等到收拾幹淨準備休息,兩人躺在同一張床上,也依然沒有什麼話可講。
就好像是初時的安靜養成了習慣,哪怕現在可以暢所欲言,也沒有更多的話可講,卻不覺得尴尬和寂寞。
葉絨平靜地看了會兒天花闆,閉上眼時又想起公園裡與家人走散的那個少年。
呼吸漸漸平緩,腦海裡計較的少年也随着夢的襲來模糊到消失不見。
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夢的葉絨以一個路人的視角落在街道上,黃昏的霞光鋪展在有點熟悉的老街道,給這個世界灑上一層朦胧的光芒。
空空的腦海裡不知道想些什麼,又或者什麼都沒想。
寂靜的街道上沒有人,路邊的梧桐樹枝葉交打嘩嘩作響,他就靜靜地站在那裡,不想言語,也不想探索。
心中有種難言的微妙,仿佛熱水滾沸前,在平靜水面下的氣泡那般翻滾,一切都靜止在這一秒。
啪哒、 啪哒、啪哒……
是腳步聲,急促的腳步聲,在奔跑。
夢中的人順着聲音看過去,一道面容模糊的人影快速走過,風一樣錯過他的視線裡,消失在一處拐角。
是個男性,中年,仿佛有些熟悉。
葉絨覺得他應該跟上去,隻是看了許久,夢中的人平靜且固執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很快,另一陣腳步聲響起,視線自然地轉向來處,一個女人面容不清地跑走,消失在街道盡頭。
同樣的熟悉感尚來不及細思,記憶裡卻即時添加了兩人的關系。
他們是夫妻,夢中的人莫名笃定。
過了一會兒,兩個更加年輕地男性同樣面容模糊地跑出來,彼此交錯,拐向不同的路。
然後,然後……
一次又一次,他們從不同的方向不同的位置轉回來,不停的在這條老舊的街道上張望,搜尋,他們似乎在找什麼,物?還是人?
是人。
又一次莫名的笃定,不容置疑。
夢中大概是他的人依然不動作,葉絨看了許久,隻好無趣地掰着手指頭數,數着他們來回的次數。
一次,兩次,三次……終于再也數不清。
他們的搜尋并非是定點的輪回,間隔不确定,有長有短,更像是不甘心地抓着懸崖邊搖搖欲墜的那根纖細脆弱的藤,企望着它能有一天把他們從深淵裡拉上去,救得一命。
來來回回,不知道過了多久,葉絨有一瞬間的恍惚,而後忽然驚覺,那幾個來來回回的人,并不是一成不變,而是漸漸地,年輕人抽枝展葉,中年人雪染青絲。
他本身并未感覺到不同,可時間卻好像已經過了好久,好久。
分明這樣無聊的事情,他卻看了這麼久,沒有不耐,沒有疲勞,隻有他的冷靜,和夢中那個他說不清的情緒翻湧……
“葉子?”
“嗯?”
小巧的湯匙攪弄着湯水,葉絨心不在焉地吃着飯,本能地看向出聲的姬矢準。
姬矢準歎了口氣,伸手拿走了他那碗已經涼透的蘑菇湯。
“不想喝的話就不必勉強。”
葉絨怔了怔,讪讪道:“倒也不是,我就是剛剛走了會兒神。”
姬矢準手腳麻利地收拾好了茶幾,給他倒了杯溫水:“有什麼為難的事情?需要幫忙嗎?”
葉絨搖頭:“沒有,在胡思亂想而已,可能是最近有點……無聊吧。”
連着好幾天做了那個奇怪的夢,姬矢準也難得的一直在家沒有出門,偶爾他看着來回忙活的人,會突兀地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那一瞬間,都分不清他現在活得是真是假,是現實還是夢境。
姬矢準氣息微滞,忽然沉默。
若是曾經他一個人,是很少有這麼安穩在家的時候,他總要來回奔波,去搜集那些異常的信息,借着進化信賴者的感應,盡力地趕往下一個戰場,救下一條條性命。
自從葉絨加入他的生活,分明還是要戰鬥,他卻仿佛身上被套了一根通往家中的引線,拉着他不要走得太遠,離開太久。
尤其是葉絨能夠活動又買了電腦後,他不必再到處跑着買報紙打聽消息,漸漸地就變成了一個居家宅男,被圈在家的附近,生活變得平靜太多。
他享受這種平靜和安逸,卻忘記了,與他相伴的人是個正青春年少的熱活年紀,先前隻是行動不便限制着,現在恢複康健,又怎麼能耐得住這樣無趣地生活?
所以,一直是在遷就他嗎……
也許,他該帶人出去走走,去遠一點的地方,認識這個多彩的世界。
說是遷就别人,事實上葉絨本身也不是那種喜歡到處湊熱鬧,貪圖新鮮感的人。隻是不管什麼,看得太久了,難免有些疲憊和厭倦,并且,嘴上說着無聊,其實他的腦袋裡也很忙的。
葉絨沒有得到姬矢準的回應,看了一眼,見他在走神,便收回了視線,繼續在腦海裡拼拼合合地組裝着他的那些記憶碎片。
夢中的景與人都給他一種難言的熟悉感,他總覺得,也許那都是他記憶中的人,可他清晰完整的記憶裡,找不到他們。
幾乎與葉絨融為一體的卡蓮感受着這具身軀中大腦部位的反應,慢慢地遊走着,最後停在記憶存儲的那部分區域。
因為經過一次融合,葉絨大腦中的所有都在她這裡數據化,一個個數據又組成各種各樣的文字與圖片,任由她抽調閱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