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知道自己的能量不是治愈系,無法用以治療,頂多當個充電寶被同類吸收轉化,對于人類就是爆裂的毒藥,所以,他所有供給姬矢準的能量都放任進化信賴者轉化吸收,然後重新分給姬矢準,就像将能量散與石之翼,由它治愈姬矢準。
因為他對進化信賴者就像是它的名字,是信任的,在曾經遇到的奧都以人間體為重的前提下。
而現在,他卻不知道他所給予的那些,到底是對姬矢準的援助,還是他的催命符。
光影奇幻的石之翼空間逐漸黯淡,因為内裡的光能消耗完畢,又失去了充能來源——葉絨把自由散發的那些光粒子完全鎖在身軀裡,已經不再給它提供能量。
石之翼沉默良久,大抵是能量徹底耗盡,空間一陣波動,直接把兩人‘吐’了出去。
在空間波動時就動作迅速地調整動作抱住姬矢準,有了上一次的經驗,這次葉絨落地的很平穩,被公主抱在懷裡的姬矢準也沒有任何反應,隻額頭布滿了細密的汗珠,像是做了什麼可怕的噩夢,又或者是忍耐着難以忍受的痛苦。
葉絨鎮定地打量四周,被昏黃暮色籠罩,枝葉繁茂又漫無邊際的森林看上去有些眼熟,試探性的邁出兩步,連踩踏厚厚落葉發出的聲音都那麼耳熟。
忽然想起什麼,葉絨忽然回頭,果然,石之翼就停在那處荒涼又殘破的廢墟遺迹裡,在似血的殘陽中默默無聲,整體宛如一副藝術又荒誕的油畫,美,卻無端令人悚然。
葉絨撇了撇嘴角,嫌棄地收回視線,心情愈發地差了。
光能加持下葉絨的力量抱住一個體重尋常甚至略瘦的姬矢準穩穩當當,葉絨踩了踩腳下不踏實的柔軟地面,毫不留戀地離開這片‘聖地’。
這裡大抵又是一處異空間,卡蓮在這裡隻能浪費能量,根本找不到出路,隻能稍微規劃路線,在最短的距離上把他帶到叢林邊緣的地方。
在踏出叢林的那一刻葉絨頭暈了一瞬,好在短暫,就像是一瞬間的失神,但依然令葉絨心下微驚,手臂收攏,将懷裡不知人事的姬矢準抱得更緊了些。
再看面前,卻是熟悉的光滑坦途,寬闊馬路,在耀眼的陽光下反着光,幾乎刺目——分明走了那麼久,黃昏已經不是黃昏,卻仿佛時光倒轉,從未來回到了并不遙遠的過去,葉絨又回頭看了一眼,果然,雖然依然是人迹罕至的山林,卻滿山蔥郁生機勃勃,完全不是先前他走過的那個深山古林暮氣深沉的樣子。
葉絨走上馬路,灼烈的陽光并不能影響他的視線,捕捉着出現的身影,試圖找到一個工具人。
大概是纖細少年抱着個糙漢子的造型過于特别,有路過的車輛總有人多看兩眼,給予特别的注目禮,但顯然發善心的人并不多,畢竟他也不能總能恰好地碰到好人。
最後被‘捕捉’的是一個三人的攝影團隊,不是什麼有名的團隊,人員組成和裝備都挺簡單,被拍攝的女孩兒長得蠻漂亮,另外兩個男人則遜色不少,雙方禮貌地交換了名字,葉絨一個都不認識。
但對面顯然不是,盡管葉絨沒有提到姬矢準的姓名,隻說是朋友,在山上出了點兒意外,那個叫保呂草的攝影師在看到姬矢準的臉後卻很明顯的情緒不對,上手幫忙甚至比七夏——那個女孩兒對葉絨都殷勤熱切,雖然嘴上并沒有說一句話,全程都是葉絨和七夏以及那個像跟班的潤平在交流。
不是葉絨自戀,但他對自己這張臉顯然是有一定的自知之明的,哪怕不針對女性,在相當大一部分的男性面前也是能拉高不少好感度的,至于姬矢準,呵,給他開十層美顔都拍馬難及,更不要說在昏迷狀态下對同性的吸引力了,單論顔值方面,那是壓根就不存在好嘛!
所以,那個保呂草,顯然是認識姬矢準的。
面帶微笑地婉拒了借宿邀請的葉絨一邊和七夏友好交流,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着保呂草的神色,最後看了一眼他放在身邊的攝像機。
看上去有點兒像同行,至于是認識的還是單方面認識的,就要等卡蓮調出資料來了。
進入市區後葉絨就要和三人分道揚镳,那個保呂草視線粘着姬矢準試圖再送一程,最後在葉絨的默許下和他入住了同一家民宿,就住對門的那種。
至于為什麼允許,大抵是葉絨看完資料後對他們善心援助的回報,畢竟要是讓他們回去,說不得又會碰上異生獸,然後白白犧牲掉。
不知道這算不算心有靈犀,黃昏剛過,葉絨這邊才收到卡蓮提醒異生獸的出現,姬矢準下一秒就呻吟着睜開眼了,簡直了,天生的勞碌命。
“葉子……”
姬矢準表情還帶着點茫然,滿頭都是細密的汗珠,就連身體裸露出肌膚都在燈光下反着晶亮的光澤,然後啪的一下,燈滅了。
葉絨收回放在他胳膊上的手,皮膚分離的時候掌心湧入一股空氣的冷意,順帶切斷了他釋放出的一層薄薄的光粒子,那是用來吞噬他身體裡殘餘的那些負能量的,已經消除的差不多了,但姬矢準的皮膚表面看不出任何異常,具體的傷害還是得他自己确定。
順手拿過旁邊準備好的毛巾怼到他臉上,葉絨繃着臉,一點兒不溫柔地給他擦汗:“我在呢,不舒服的話就躺着休息會兒,世界不會毀滅的。”
姬矢準愣了一下,半晌,又龇牙咧嘴地要爬起來:“不行,如果趕不及的話,會有很多人……”
“姬矢準!!”
壓低的咆哮聲,其中的憤怒如同平靜海面下洶湧的暗流,這是自他們兩人相遇以來,葉絨第一次這般叫他的姓名。
也許是被吓到,也許是身體虛弱,撐起半個身體的姬矢準胳膊一軟,噗通一聲臉朝地砸下去,叫葉絨看着都心驚一瞬,又反應過來底下墊着枕頭,那一點兒擔心啪地就沒了,反而更生氣。
“你知道你是拿什麼去戰鬥嗎?你知道每一次受傷你消耗的是什麼嗎?你知不知道,再繼續這樣下去你會死的?!”
姬矢準臉埋在枕頭裡,連呼吸聲都微不可聞,好一會兒,才又爬起來,臉色還是那麼難看,卻很平靜:“我知道。”
他其實不清楚每次戰鬥消耗的具體是什麼,但他知道每一次的戰鬥都可能是有去無回,也知道他現在的身體狀态,已經撐不了太久,隻要異生獸不消失,隻要他繼續戰鬥,死亡就是一道不可跨越的深淵鴻溝。
憤怒一下子就被壓了下去,葉絨一下子甚至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因為他知道這個答案意味着什麼,他甚至都沒有為姬矢準給出的答案感到意外,那是他不想預料的意料之中的答案,讓人無力反駁。
“為什麼?” 葉絨的聲音低低的,像是蠟炬成灰時殘餘的一縷燭火,不甘又無力地強撐着最後一絲氣息,“那些人類?又有幾個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