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庾知府之令,前來提命犯韓束兒,閑雜人等退避。”
帶頭的那名差吏見晏菀仍杵在牢門前,無半分退讓的意思,再次将這句話雄渾念了一遍。語畢,他擡手作勢,他身後穿着甲胄的衛兵傾巢而出、迅速沿着兩旁的圍欄站定,将晏菀團團圍住。
“何人?再不讓卻,一并拿走。”
差吏眉目朝天,未将晏菀放在眼裡,右手略微抽出佩刀,給予警示。晏菀仍不讓卻,冷冷地瞪了眼欲上前開門的獄監後,朗聲道:“既奉知府之令,可有差文?既帶兵拿人,你又以何等身份?可有憑證?”
差吏聽這話,耐心告罄,怒氣翻湧地抽出佩刀,指向晏菀,一時間他所帶來的衛兵也紛紛執刃相向。
晏菀并不知那裡走漏了風聲,她将韓束兒帶回通判官署沒多久,知府那邊就立馬派人來拿人,但她也知千萬不能将韓束兒交出去,否則這兩起案子隻會落得個死無對證、不了了之。甚至目前這情形,她也不知她能不能斡旋住、甚至可以拖多久,可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不露怯、從程序上找漏洞,必要時再拿身份壓壓人。
想明白關竅後,晏菀高昂起頭,正欲開口,見身旁那名已吓得腳軟的獄監,上前抱住差吏的腿,顫顫巍巍道出她的身份。
而後差吏輕蔑地打量起她,靜了好一會,才諷刺地哼了一聲,作出手勢令衛兵收起刀刃,可他自己那把刀卻仍未入鞘。
“太祖皇帝定制,一州府事宜當由知州或是知府協同通判共斷。就是要提拿證人也應知府正式批簽文書送與通判過目後,再由通判譴本所之衙役送往,而今你僅口憑所謂知府令便擅闖同級治所,已是僭越之罪。且……”晏菀說至此故意停頓一下,轉頭緊盯一名兵衛,哂笑出聲,“銜纓範陽氈笠、鎖子銅铠、厚底皂靴這是崇南路土兵特有的裝扮,可崇南土兵的調控權在钤轄司手中、直接聽令于樞密院,小小一知府焉有權調遣?這是越權大罪。”
差吏怒極揮刀置于晏菀肩頸,“懷王世子妃?哼……你說是我的刀硬些還是你的嘴硬些?你孤身一人在這牢獄被囚犯所殺,我等力戰過卻寡不敵衆,最多治個保護不力之罪。”
說罷,他轉頭對着兵衛們大聲笑問道:“兄弟們,你們說這嬌滴滴的世子妃是怎麼死的?”
“被囚犯殺的,與我等無關。”兵衛們同樣嬉笑着答出。
“死罪,所有人都得死,且夷三族。”
“什麼?”嬉笑聲太大,差吏沒聽清晏菀的說話。
而晏菀則趁那差吏這一瞬的分神,迅速用力将刀推下肩頭,平靜有力說道:“越州的牢獄中死了一個宗婦,不算什麼!可懷王唯一的兒子人還在越州,懷王要想兒子平安無虞,一是要消除所有潛在危險,二則是要殺雞儆猴,今日在場之人,他畢殺之。可事情鬧大了,捅去了生性多疑的官家跟前,一知府能調令歸屬中央管轄的土兵,這就是失控,是點燃謀逆的引子,會危及大梁統治。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會,那時爾等同在這牢獄中所有人皆是叛者謀逆。我朝謀逆罪大,父族、母族、妻族皆須伏誅。”
晏菀輕掃兵士,見其臉上皆有所驚懼、惶恐,繼續道:“可憐家中白發父母、賢惠嬌妻終日碌碌無所休,還未等來建功立業便要身首異處;童稚兒女還未曉通人事、曆經凡俗就短折掩沙。為了個自己都說不明白的空口之令,賠上一家三代人命值得嗎?”
“妖言惑衆!”那差吏見周遭兵士已有被晏菀說動的迹象,自己也洩出絲絲慌亂,怒叫着提刀向晏菀砍去。
幸虧晏菀知去了然莊兇險,早就找林沭問詢過,備了生石灰在身上,在差吏揮刀的瞬間摸出,沖着他眼睛一把撒去。
因此當蕭崇璟心急火燎地趕來時,正看見一名穿灰藍吏服的大漢緊閉雙眼、滿臉痛苦地胡亂揮刀亂砍,而晏菀則靈活地躲閃。吓得他趕緊喚矜書上前施救。
這廂晏菀正艱難地躲着,眼瞅着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一細小白點與她擦身而過,在空中飄滑着。突然她眼前一花,隻聽見那差吏的呻吟更大聲了,接着哐當一聲,他手中大刀落地,而自己的身子也被驟然一拖拉,摔進了蕭崇璟懷中。她趕緊轉頭望去,見那細小的白點落向的目标為那差吏,她趕忙出聲提醒矜書。
矜書雖心生疑惑但腳下功夫仍是迅猛,他擡腿一踢,隻是腿腳還未落上那差吏胸口,人已重重倒下、昏迷不醒。
“娘子,你沒事吧?”
“你怎麼來了?”晏菀從蕭崇璟懷中掙脫出。
“方叔派人傳話,說庾亮帶人來拿韓束兒,恐你有危險,要我換上官服,速速來牢房接應你。”
他……他可真是個甩手掌櫃,什麼也不知曉。晏菀在心中咒罵一聲,上前捧住蕭崇璟的腦袋,與他近距離對視,頗為認真地說道:“韓束兒沒有殺人,不是命犯,而是重要人證,切不可落到庾亮手中,不然這兩個案子就會變成無頭冤案。懂否?”
蕭崇璟懵然地欲搖頭但看晏菀神情十分嚴肅,鬼使神差地重重點頭。
蕭崇璟帶來的衙役早已将那些兵衛控制住,晏菀稍稍安心,她利落地松開蕭崇璟,徑直走向獄監索要鑰匙。獄監本有些為難,但被晏菀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後,利落交出。
晏菀開門将韓束兒放出,誠懇道:“抱歉,我沒料到方先生将你提審完後就直接下了大獄,我找你一直都隻是為查明真相而非頂罪。相信我!”
“喂……娘子,你們要哪裡?”
晏菀拉着韓束兒離開,聽見身後的蕭崇璟發問,回了句“查案”,便繼續向前走,隻是還沒走出幾步就與迎面而來的方決、庾亮撞個正着。
庾亮先是呆愣幾秒後,火速提袍大步向前,探看清那一片狼藉後大聲诘問蕭崇璟,“世子這是何意?”
“我……我……我……”
見蕭崇璟結結巴巴一句話也我不出個所以然來,晏菀兩眼發黑,恨不得一巴掌打過去後,再替他說話。她一瞥眼掃到方決正沖她擠眉弄眼做暗示,不解中已見方決做起和事佬上前安撫庾亮,頓時頓悟,狠掐自己大腿一把,生生逼出眼淚,上前挽住蕭崇璟胳膊,一把鼻涕一把淚、凄慘訴道:“夫君……妾身好害怕!”
一時間蕭崇璟自己也被晏菀這說變就變的精絕變臉術給怔住,略不自在地推了下,那曾想晏菀順勢進他懷中,粉拳輕錘他胸口,繼續泣訴道:“夫君,他們想要殺了妾身!”
“嗯?”那廂在勸慰庾亮消氣的方決聽到晏菀這般說,配合地做出不可思議的震驚模樣,炯炯有神的泡眼寫滿了诘責,直盯着庾亮發難。
“夫君……你可要為妾身做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