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東京警視廳,高層大會議室,八方會晤。
“我有個疑惑。”
來自法國外部安全總局的負責人緩緩開口,目光投到了某處。
“為什麼他們美國那邊的——都跑來了?”
在場人因為這一席話,都跟着看去。坐在最左側的一群人一時成為焦點。
來自英國軍情六處,前來參加會議的負責人哼了聲,說:“他們那裡的水土養太多土豆,一腳不夠,往哪都想多插上幾腳。”
被安排紮堆在一起的美方本來坐在位上安安靜靜,沒什麼交流。聽到這句,齊刷刷地都看去,更是有人拍案而起。
“我們是以機構為單位來參與會議,而非國家。再者,這組織在我國的窩點是你們國家的好幾倍!我們當然要用更多的人力,全力把他們逮住!”
“由此可見,你們自由美利堅有多能窩藏罪犯。”
“你!”
“好了,勞伊,坐下。英國佬,話題不必上升到這個層面吧?現如今我們的目标仍是一緻,這幾天還要和平共事。”美國中央情報局派來的行動負責人,喬,開口。他擡眼,視線移開手中資料,飄過對面的英國人,然後落到最前方的主講位上,說,“黑野先生,人都到齊了嗎,是不是可以開始。要知道,多晚一秒,那些人就會多銷毀一份能緻他們于死地的證據。”
被臨時指名主持這場重要會議的黑野副執行官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鏡,不讓自己的緊張表現出來,自然地調整面前的話筒,準備說話。投向前方的目光帶過了第一排的幾位領導,和後排離得最遠的一行同事。
日本警方不多不少,占據了會議室的最後一排。一個個身穿警察制服,腰杆筆直,互不說話,像石柱一樣坐在會議室頂光所投射不到的淡淡陰影裡。
黑野看到了自己的直屬上司,一不小心對上視線。他趕緊低頭看自己手裡的文件,對着話筒準備說話。
這時又有人打岔:“怎麼這裡還有小孩?過家家似的,鬧着玩嗎?”
場上一小片嘩然。
大家紛紛環顧周圍,尋找那個孩子。
黑野早料會有人這麼問,不慌不忙地解答道:“傑克森先生,這個孩子是一位重要證人。作為我方成員,他有權旁聽本次會議。”
對方追問:“有多重要?”
“抱歉,這屬機密。”
又是片嘩然。
“大家都這麼不坦誠,還想怎麼談?”
“涉及證人的人身安全,以及根據我國青少年育成條例,我無法向各位透露更多。隻能說,他坐在這裡,是經過我方多次商議後定奪的結果。”
“我沒異議。”美國聯邦調查局行動負責人詹姆斯·布萊克舉起手。他打斷了其他人的發問,态度堅定地說道,“既然都坐在了這裡,以表誠意,最基本的信任當然要有。我願意相信日本警方所做的決策,認為這個男孩的加入會對我們有益。現在,就别再浪費時間,我們的時間都很寶貴。想互相了解或者叙舊的話,接下來的幾天有的是機會。”
這讓還想冒出的聲音被迫收聲。
面對逐漸安靜的會議室,黑野飛快看眼前排的領導。等大家的注意力都落到他身上,黑野副執行官清了清嗓:“各位,剛說了那麼多閑話,現在我們開始吧。”
這次計劃已久的會議,是中、日、英、法、加、美、德、俄八國國家安全機構該行動負責人自卧底名單洩露後的首次會面。數月前,日本警察廳牽線,主動聯絡上各國機構的行動負責人,再度提出合作,邀請多方共同進行全球大範圍的收網行動,以最大程度地鏟除這顆埋藏千年的巨型毒瘤。不同上次的線上會議,這次,各負責人帶自己的行動小組赴日參加會議,全面整合各方情報,以更好地鋪展最後的行動。
“所以,位于日本、美國和法國的幾個重要據點都在我們的嚴密監控下,到時隻要統一行動,就可以不打草驚蛇,一舉拿下。”
一個法國人舉手揮了一揮。
黑野停下來,看過去。
法國人攤開手來,用英文問:“先生,請問下要怎麼統一行動?我們有時差耶。我們這邊隻能夜晚行動,白天行人太多,會有太多隐患,但你們這裡恐怕也很難在白天疏散人群吧?”
黑野咽下那句“我們當然行”,客氣地說道:“具體的行動時間,我們稍後再一起商議。”
坐旁邊加拿大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的人笑笑,側過頭,說:“你當他們日本人也像你們法國人一樣散漫成性?連路口的幾個人都疏散不開。”
法國人不惱反笑。
“你很行?那到時候你們就白天行動,讓我來看看你們CSIS要打算怎麼驅趕螞蟻。”
“你們DGSE就隻會坐享其成,袖手旁觀。恐怕就算家被偷了,也沒人會發現。”
法國外部安全總局的另個小組成員站了起來,皺眉問:“你什麼意思?”
加拿大人轉回頭不看人,嘴上卻道:“機密洩露,老鼠應該最愛進你們這種人的窩裡吧?”
黑野副執行官心裡暗叫不好。他連忙看領導,希望得到領導的一點指示。
然而第一排穿制服的人四平八穩,面色不變,對他的求救視而不見。
黑野也不敢擡頭,明目張膽地去尋求最後一排上司的幫助。
“你敢說你們那裡沒揪出間諜?”法國成員臉色很差,他咬牙切齒地用帶口音的英文大聲質問,“你沖我撒什麼氣?難道以為隻有你們有犧牲嗎?我們的卧底也折在了裡面!一個也沒回來,現在連屍體在哪都不知道!”
法國人的聲音震耳欲聾,最後一個單詞的字音更是在會議室的上方回蕩。
“……對不起。”
黑野副執行官起立,離開了面前桌椅。
他走到了一旁的空地,向前方的衆人鄭重地九十度鞠躬,說:“非常的抱歉,那份名單,當初放在我們手裡,而我們卻未能保護好它。是我們,辜負了大家信任。”
“……”
會議室裡隻聽到投影儀的運作。氣紅了臉的法國人,紅着眼眶坐回自己的位上,撇開臉,不看任何人。
十秒後,黑野直起身,回到了桌前,拿起桌上麥克風。
他說:“正是因為已經有太多的犧牲,這次的收網行動才尤為關鍵和重要,我們不能辜負用生命換取情報的同伴們,不能放跑一條漏網之魚!他們位于日本東京的另一大據點,藏匿于一棟廢棄大樓底下。我們派人探查,發現那個地方隻有内部操作才能進入,無法從外部強攻,強攻恐怕會觸動裡面的避險及自毀系統,把裡面的人放跑。這個據點的突破,隻能裡應外合……請問,在座的各位負責人,能否如實相告下,你們的手裡是否還有能取得聯系的人手。我方的人已經全線暴露,無法反潛機會。”
衆人又沉默許久。
直到德國聯邦情報局的行動負責人先打破沉默,緩緩地開口道:“我們的NOC已經失聯很久。這次來,也是想看看,或許能找到他,把他帶回國。”
軍情六處:“我們的兩名特工,相繼失蹤一年半和一年。新安插進去的人還沒能力接觸到核心内容,不一定能進那個據點。”
“我們的都失聯了。”
“我們也是。”
“一樣。”
輪到中情局,喬說:“我們還有一個。”
黑野點點頭:“我知道她。根據初步草拟的計劃,需要她配合另一頭的行動。”
喬看了眼自己左邊坐的一夥人,跟詹姆斯對上眼睛。
喬面無表情地移開視線。
“我們有一個。”中國來的負責人說。
黑野副執行官的眼睛一亮,趕緊問:“他在哪?”
“在東京。她進去有三年,被安排在他們的研究組裡,拿了代号。”
“太好了!陳女士,會議結束後,要麻煩你來一起再進一步商讨,确保之後可以對接順利。”
“沒問題。”
開了三小時會,水喝了兩瓶,終于确認完最沒把握的一個據點的攻破策略,也就是這場會議的最後一項事。黑野副執行官暗松口氣,往後翻印出的文件,默默跳過沖繩那欄。
上司應該是沒打算要和這些人讨論這個。
黑野把文件翻到頭,幹脆利落地合上。
“那麼,目前大體上就是這麼多了。請問還有其他問題嗎?大家的臨時辦公區已經收拾出來,這些天,請多多關照~”
前半句不過是客氣,但還真有人提問——
“我有問題。”
已經收拾好東西,伸伸懶腰準備走的其他人不得不停下,順着聲源看去。
美國中央情報局的兩個行動小組成員坐在原處未動。其中,左耳包了圈紗布,叫勞伊的,會議開始前就博得過一次衆人目光的在說話:“三天前,你們抓到了我們一直在找的人,帶去了醫院,但又讓人跑了。我想問的是,你們出警,大概還要多久才能再把人抓回來?兩天時間夠嗎?”
“啊?這……”
黑野副執行官沒聽懂,有點迷茫,下意識地在後排尋找自己上司。
整場會議沒吱過聲的後排,也終于有人站出來。是隔壁警視廳刑事部搜查一課的松田警部補。
這人在室内裡也戴墨鏡,兩手插兜,悠悠地從後方走到前面。
他停在台階上,對勞伊說:“不勞你費心,幾天抓人是我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