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 can be both of God and the evil, since we are trying to raise the dead against the stream of time…
(我們既是上帝也是惡魔,我們要逆轉時間的洪流,讓死人複生。)
“他死不了。他難以熄滅的生命力,将他永遠釘在了那張解刨台上。那是他的累贅和恥辱。他要毀了它,親手把它埋葬。”
灰原哀說完,收回視線,走了兩步,走到一直低頭,隻字未說的黑發公安跟前。
“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她隔着兩步的距離,低聲和對方說道,“我沒有真正參與進不死鳥的研究計劃,第一期實驗中的存活者,也隻有他一人。但我想說……别去找他,如果真的想為他好。組織一直以來,還把金麥酒當作最好用的武器。誰握住了他,誰就能用他殺人,做任何事。他無所謂殺戮,可誰若要把他握在手中,誰就會成為他的敵人。他燒毀整座實驗室,從裡面逃走——為了自由。他不是會乖順聽話的武器。
“他要自由,你們能給嗎?你們敢給,他們敢嗎。”
——武器。
就在旁邊的降谷零又聽到這個詞,被用在他的好友身上。他最近甚至還想起了,其實在更早的時候,那位已經犧牲的德國情報特工就告訴過他了。
咔。
“要跑了?”
深夜的碼頭,降谷零拉開副駕的車門上車。
“……波本?”
車内的人見到他,臉上的驚訝一閃而過。很快便想通,并收斂了多餘的表情,槍仍拿在手裡。
“不愧是你。”她似自嘲般,勾起唇角扯出個淺笑,以一貫慵懶的姿态,靠在深紅色駕駛座椅背,優雅地單手點煙。灰白色的煙霧很快缭繞在黑暗的車廂裡。
她收起了槍,細長的香煙夾在兩指間。
“反正我要走了,不如,就說點你們想知道的,作為不耽誤我時間的交易,如何?”
降谷零道:“我憑什麼答應你?”
“憑你現在一個人坐在我車上,沒帶你的那群小夥伴。”
“……”
煙頭上的點點紅色,忽明,忽暗。
如同車燈晃過積水路面時忽然閃現的絢爛光影,也如浮動在長夜裡,撲朔迷離的星火。
“很多年前,我撿回隻小怪物。它擁有一樣普通人求而不得的東西,真叫人垂涎欲滴——你真了解他嗎?”女人彈了彈煙頭上燒完的部分。煙灰星星點點地飄落。
“你們真認為,已經知道他全部?”
她轉頭看左側的人,眼裡布滿同情。
“金麥可不是可憐的試驗品哦,波本。他,是珍貴的研究本身。
“他很聰明。沒人教過他開槍,他卻天生會用。實驗室第二次出事,他打傷三名研究員,四名武裝守衛,被控制住後立馬戴上手铐。等他第三次表現出強烈的攻擊性,他已經知道了如何使用手邊的工具,将針管紮進他的負責人的頸部動脈。毫不猶豫地,割開獵物喉嚨,鮮血濺進眼睛也不眨眼。
“一個實驗品,表現出了這種程度的天賦。在此之前,他隻是個瘦小孤兒,不會說話,也聽不懂人話。朗姆知道後舍其不下,想像控制庫拉索一樣将他唯己所用,但Boss更看重他的研究價值,不準朗姆下手,朗姆對此可抱怨了好久。而我現在也時常後悔,當初沒再找其他辦法弄死他。”
金發公安沉默,眼神冷冰冰地看着主駕上語氣遺憾,說得意猶未盡的女人。
“當你認為,他的存在,邪惡得應該立馬消失時,轉念一想,又會發現,他的存在是多麼美妙。他滿足了人類對有限能力本身的全部妄想和貪念。世上沒有比他更完美的武器了,波本。隻有我找回了他。”
女人的表情在陰影裡似笑非笑。驕傲着,又自嘲着。
“因為沒有人會想到,殺光一整個實驗室的金麥酒在外面還長出了心髒——他們一緻視他為組織最好的武器。
“Boss可從沒想過毀掉這把好刀。放他在外逍遙幾年,不過是還沒打造好一個最合适關他的籠子。Boss要測試他,不會讓他真的死在外面。過往派去殺他的那些都是棄子,Boos用他們的命時刻提醒金麥,他一直在我們的掌控中,他逃不掉。
“你以為,他不明白嗎?若沒有你們這些人,他早忍不了。我告訴過他,離你們遠點,和你們接觸得久了,隻會活得更加痛苦。他從沒逃出Boss的手心,卻欺騙自己擁有過自由,甚至為之竊喜,真是可悲。”
……
“他是他自己。”
降谷零拉開車門,回頭看她,眼神憐憫,道,“貝爾摩德,他還有我們,你有什麼?”
主駕上的人不語。
“就這一次。”
他下了車離開,很快消失在唯有海浪與風聲的長夜碼頭。
過半響,貝爾摩德掐滅手裡的煙,發動汽車。
“我有自由。”
她早該察覺,那人身上的魚線不可能斷了。
叩叩。
風見裕也在門外等了會兒。
敲完門後,見裡邊遲遲沒有反應,他斟酌兩秒,便選擇自己小心謹慎地緩緩推開會議室的門縫。
見裡面沒在讨論什麼,風見裕也暗松口氣,将會議室門幹脆徹底推開,并走了進去,走到自己上級的跟前,低聲地說道:“降谷先生,有件事,我想,你應該會想要第一時間知道——是療養院那邊,兩小時前來了消息,說人醒了,意識也清醒。但因為當時在開會,我沒來打攪,就按照降谷先生你之前吩咐的,讓他回答了些問題。錄像帶我帶來了,看是現在……”
降谷零當即起身,着急往外走。
“現在就給我看!”
走兩步,他停下來,回頭喊還坐在位子上的幼馴染。
“hiro,走了,是那人醒了!”
另外兩個日本警察直覺事情也是與某人有關,洶湧的情緒來不及收拾,立馬邁大步跟上。
灰原哀看了看剩下的成年人。
她張了張嘴,想說,但最終還是沒說,安靜地走了。
江戶川柯南跳下椅子,回望了眼就這樣公然在别人的室内地盤點起支煙的老煙鬼,抿抿嘴,也離開了會議室。
“……赤井先生?”
會議室裡的人都走光。
一個FBI探員在門口小心翼翼地探進頭來。他環顧一圈已經空蕩蕩的會議室,總算找到自己消失半天不見蹤影的老大。
探員松口氣,走近了些,問:“赤井先生,你還不出來嗎?布萊克先生找你一起去吃午餐。”
男人不答話。
他靠在椅背,食指與中指間夾着支紙卷煙,手指的指腹在緩慢摩挲,思緒和目光都擲到了别處。
景。
零。
原來,是這樣嗎。
「你有地方去嗎?」
「有啊,有人在等我回去。等到了時間,我就可以死了,雖然我也舍不得。死後就吃不到景醬做的飯,沒有零零醬的三明治和蛋糕,沒有那麼群人陪我瞎鬧騰……」
「告訴你個秘密喔,不要告訴别人。其實我早就想死,而且也已經找到正确死法。之前差點就嘗試到了,但是那傻缺不給力,沒在二樓多裝幾顆炸彈。」
「他們是好人。他們會對殺人犯抱有憐憫,會救仇人的命。我對那些人沒有同情,我是壞種。我隻覺得那些殺人犯活着浪費空氣,死了浪費土地。我跟他們不像是同一世界的人。」
「所以,不用擔心我,好心的FBI先生。我不會死的。」
本來已經忘了。
都隻有一面之緣,卻留下深刻印象的兩張面孔,此時此刻,記憶裡蒙着的層灰,被刮來的陣風掃淨,那些曾經琢磨過很久的話,在腦海裡也逐漸變清晰。
似是想通一切的聯邦探員,在桌面上掐滅煙頭,站起身來,一隻手插進褲口袋裡。
“走。”
他說。
「是你啊。你現在是FBI?」
「年輕人,最好離它遠點。這世上的危險多數時分兩種,一種刺激你腎上腺素分泌,讓你産生探險欲,一種直接将你拽向死亡。但這是第三種,讓你生不如死。所以,沒必要把美好的生命浪費在這個上面。」
你在等待什麼?
「我啊——」
那個在幾分鐘後就猝死了的男人以為他聽不到,或者根本不在意他是否會聽見。用不正經的語氣,笑嘻嘻說:
「在等待死亡。」
他在新年裡的第一天,渾身酒氣地躺在華盛頓的街巷裡,距離早晨的一縷陽光,隻有不足半米的距離。
在被金光漫身前,安靜地斷了氣。
他在他旁邊,空氣裡,都是那句比雲霧還輕的——「可死亡并不是我最終的歸宿。」
無數人祈求長生。
有人卻期盼長眠。
「謝謝你,好心人。」
“他說……他救我,是還一個好心人的人情?我也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灰原!”
江戶川柯南小跑追上已經走到電梯間的同伴。
被叫住的人停下,轉身去看他。
江戶川柯南也停下來。
“是你讓他知道的。”他說。
對方的反應很平淡。
“我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
偵探向前一步,肯定地說道:“是你主動讓他知道的。你說了,他以為自己已經銷毀幹淨,所以他其實根本不知道它存在,或者,不能肯定它真的存在——為什麼這麼做?難道就為了這次和公安做交易,讓自己的手裡有足夠的籌碼嗎?”
面前人不語,撇開視線。
偵探的臉色一凝,又向前一大步。
他沉下氣,說:“你誘導了他。可你該清楚,身為公安的川端先生會想辦法保護他的,他這樣脫離視線消失不見,隻會更加危險!”
“工藤,我們都需要條活路。”
灰原哀移回視線,重新與偵探對視。
她的表情平靜、寡淡,有些疲憊。
“我用我的情報換取自由。對我而言,和姐姐見面,才是最重要的事。你現在也知道了那是什麼,東西落在誰手裡都不行。唯有他。對他來說,危險、死亡,都沒什麼,那才是他真正的命脈。我算在幫他。”
剛經曆完人生最漫長的十分鐘的偵探再聽,呼吸仍是一滞,靈魂與内心皆受沖擊。
他咬緊牙關說:“他不是一個人。”
“他隻想要一個人。”灰原哀說,“你知道嗎,我收到我姐姐的信,她具體說了那晚的經過。恰巧,那天晚上,我偷聽琴酒和什麼人通話,嘲笑金麥酒的任務失敗,放跑獵物。”
“你怎麼确定——”
“我不确定。”
女孩的神色哀傷。
“我們很難有十分确定的東西。”
她按下電梯間的下行鍵,按鍵周圍的燈光亮起。
“他們沒把他當人,而是一件物品。物品,是不需要表情,不需要情感,更不需要想法的。他作為人的部分,應該已經在T3實驗室裡被扼殺幹淨才對……沒想到他離開實驗室,依然能好好生活。”沒想到,他還能把自己視為普通“人”。
江戶川柯南沉默。鏡片的反光,令人難辨他此刻情緒。
直到有電梯到了,電梯門緩緩開啟。
“我以為,我們是彼此信任的搭檔。”
“……我信任你,工藤。如果要找一人托付性命,我會毫不猶豫地選你。”
灰原哀走進空無一人的電梯。按完樓層,她按住開門鍵,擡頭看站在外邊,十分落寞的偵探。
“你總是想救很多的人。可有些人,他們隻可能自救。”
她停頓一下,露出了個發自内心的笑容。之後,語氣歡快地同對方道别:“拜拜~大偵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