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天梵想要帶他走,以他的能力,将裴暻煜從這裡帶走不是問題,其他的他做不到,但是讓這孩子活下去的能力他還是有的。
但裴暻煜拒絕了:“我不能走。”
他是星渡城的少主,是城主府最後的血脈,如果他逃了,整座城都得為他的苟且偷生付出代價。
阮青梧已經瘋了,在星渡城出事之前裴遠鶴他們便已經收到過消息,這一路他們已經屠了數座城,造成了無數的殺孽。
“你隻是一個孩子。”靳天梵看着他“這些不是你的責任。”
“孤是他們的少主。”裴暻煜眼圈泛紅,他扭過頭看向蜷縮在角落裡睡着了的彭瑞宇“身上背負着他們的性命,不論生死,孤都必須去面對,必須跟他們站在一起。”
靳天梵渾身一震,雙手都在顫抖:“對不起,是師尊來晚了,對不起……”
他要是能夠早點趕到,或許裴遠鶴夫婦便不用死,或許他的煜兒就不用變成現在這樣。
靳天梵拳頭慢慢攥緊:“為師這就去殺了那姓阮的,為你爹娘報仇。”
說完,靳天梵起身就要走,裴暻煜卻猛撲向前拉住了他:“别去。”
靳天梵怒火攻心,已是恨極:“放開,姓阮的必須為自己的罪孽付出代價。”
“師尊,求您别去。”裴暻煜大喊了一聲“别再做無謂的犧牲,我已經失去了爹娘,不能再失去師尊。”
靳天梵僵立在原地,此時此刻,他真的很恨自己沒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習了幾百年的玄術,他自以為自己足夠厲害,現在卻什麼都做不了……
靳天梵回身半跪而下,将裴暻煜抱進懷裡,許久才鼓起勇氣再次開口:“你想要我怎麼做?”
他終究還是沒有更多的選擇,裴遠鶴夫婦跟他是相差無幾的對手,這對夫妻聯手時戰力還會漲一倍,可最終他們都敗了,靳天梵去尋阮青梧,也隻能是一樣的結果。
“師尊,煜兒求您一件事。”裴暻煜有些哽咽“能不能幫煜兒守好星渡城,這裡是煜兒的家。”
阮青梧沒有殺他,似乎是想從他身上弄清楚什麼秘密,裴暻煜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麼,但是為了讓星渡城的子民能有一線生機,他不能反抗。
眼淚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靳天梵顫抖着給他抹去眼淚,回答:“好,我答應你。”
沒多久,裴暻煜便以質子的身份跟在阮青梧身邊,跟他前去沉垣宮。
他身上明明還帶着傷,一個六歲大的孩子帶着那麼重的傷,寒冬臘月隻着一件單衣,就這麼跟在車隊後頭,沒人說還以為是個無處可去的乞兒,不會有人想到,那竟然是曾經風光無限的星渡城少主。
彭瑞宇作為陪侍跟在裴暻煜身邊,兩個被寒冬凍得瑟瑟發抖孩子隻能這麼相互依偎着取暖,他們是支撐彼此活下去的精神動力。
靳天梵隻能遠遠看着,什麼都做不到,什麼都不能做,他甚至連給那兩個孩子多添一件保暖的衣物都不行。
他得幫裴暻煜看着星渡城,不能讓阮青梧發現他的身份,所以他不能露面,這是裴暻煜臨行之前跟他商量好的。
跟莊峣他們不同,就連給那兩個孩子送行,靳天梵都得悄悄的,躲在人群後面,不敢露出一絲異樣。
彭瑞宇的爹娘跟莊峣他們站在一塊,待裴暻煜他們走遠,夫妻倆一塊暈了過去。
至此,星渡城由昔日繁華的都城一朝隕落,再不複昨日興盛。
靳天梵便在城主府住下了,他從不正面出現在人前,每次都是莊峣他們做表面功夫掩飾靳天梵的存在,他是星渡城的一張底牌,必要時刻有希望與沉垣宮一戰一二。
即便不是他們的對手,至少也要打他們個措手不及,給星渡城的子民争取更多活下去的機會。
陰緣山是回不去了,靳天梵寫了一封訣别信,告訴雲梧星渡城的情況,以及裴遠鶴夫婦的死訊,信的最後是他對雲梧的歉意。
他曾經答應過雲梧,要與她一輩子生活在陰緣山,“天地為鑒,日月永在,他将與雲梧在陰緣山厮守終生……”昔日誓言曆曆在目,這一回,卻是他要食言了。
整整十二年過去,他們就真的沒再見過面,雲梧沒有回信,靳天梵也不敢寫信。
有時候真會覺得時間過得真快,一眨眼就過去了這麼多年,再次相見,恍若隔世。
靳天梵越走越遠,他有自己路必須繼續走下去。
她心裡都明白,但還是忍不住難過。
為什麼不回頭?因為她怕自己回頭了就會忍不住想要留下他,而她不能這麼做,他也沒有完成自己當年的承諾。
時隔十二年,他們還是沒有見上面。
雲梧咬了咬牙:“老騙子,你根本什麼都不懂。”
明明他們不該走到今天這一步,可惜世事弄人,她總忍不住怨他,為什麼他不明白?為什麼他離開得這麼幹脆,為什麼……
被人心中埋怨的靳天梵已經走出了山莊,回首看向自己曾經生活過多年的、曾經的家,一瞬間恍若隔世。
身邊的白馬低吼了兩聲,正催促他趕緊離開,靳天梵壓下心裡種種思緒,牽着馬一步步往前走,總有一天他會回來的,等這一切都結束之後。
想着,靳天梵翻身上馬,從這裡回到星渡城還需要一個月的時間,他不知道自己不在的兩個多月裡會不會發生什麼意外,還是趕緊回去盯着才能安心。
靳天梵壓下自己心中紛雜的思緒,策馬向前。
幾天後,靳天梵在一個山坳停下,跟馬一起左右觀望,不知道為什麼,他好像聽到了一個哭聲,不怎麼明顯,不能确定是不是聽錯了。
屏息凝神,還是有一道隐隐約約的哭聲。
靳天梵翻身下馬,嘗試着朝聲音的來處尋過去。
白馬跟在他身邊,用鼻子去嗅地上的味道,似乎是嗅到了什麼。
靳天梵拍了拍它的脖子,感覺那道哭聲越來越清晰……
扒開一簇灌木叢,下一秒,他的視線被撲上來的東西給遮擋住了。
白馬震驚地後退了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