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山寂寂,嘯聲已無。
岑淩喜出望外,小心翼翼地掀開石衣,隻聽四外寂靜無聲,她正要松一口氣,突然從遠方傳來砰的一聲轟隆巨響。岑淩驚得大叫一聲,慌忙躲進石衣之下。
須臾,等她稍微冷靜,又覺不對,那聲音分明不是先前的嘯聲。一想到此,岑淩心中的恐懼頓時去了一半,隻是仍然不解到底發生了什麼,猶猶豫豫半晌,實在不想坐以待斃,再次将石衣掀了開來。
岑淩膽戰心驚地聽了一會兒,長嘯之聲再未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聲一聲的砰砰巨響,震動山林,仿佛是什麼巨大之物在緩慢行走。
岑淩稍稍放下心來,忙站起身,用袖子胡亂擦了擦臉上黏膩的血迹。她朝着震聲的方向望去,卻隻能看到密密層層相接的枝桠以及橫亘于眼前的青翠山岩。
耳聽砰砰之聲由遠及近,岑淩不由慌張起來,匆匆用衣袖擦了擦宋琬臉上的血迹,又用石衣裹住她全身,抱着她縱身躍到一截高枝上蹲下來,枝幹上茂密的翠葉恰好将她們的身形全部擋住。
岑淩的視線穿過虬枝青葉、越過層層山巒,看到了令她駭然失色的一幕。
大約數十裡之外,蒼翠群山之間,居然出現了一隻高大如山嶽、全身俱是褐色泥土的人形怪物!
那怪物四肢俱有,五官卻隻有口眼,一張血盆大口裡滿是尖銳鋒利如刀劍的石齒,雙目幽黑如深穴,其間一點紅光閃爍不定,詭谲無常。
怪物一步一步,砰砰作響,徑直向着群山深處走去,行動間全身泥沙石塊簌簌而落,灑落如雨。它所過之處,參天古木紛紛折斷,咔嚓裂響彙成一片。
突地,那怪物停下了步伐。
岑淩瞬間凝住了呼吸。
隻見怪物擡起石柱般的右足向着山腰用力踩去,便聽轟然一聲巨響,半邊山體都被它踏裂開來,露出嶙峋的山石和洞穴,大大小小的碎石滾滾落下,轟隆之聲不絕于耳,塵土砂石漫天飛揚。
這場突如其來的禍變驚得穴中群獸紛紛逃竄,怪物見狀卻是一喜,發出一陣吭哧吭哧的怪聲,随後猛地一聲怒喝,喝聲振聾發聩,有如驚雷乍響,即使是隔了數十裡之遙,依然讓岑淩覺得心驚肉跳,頭昏腦脹。
連她尚且如此,更不用說那些離得近的獸群,連慘叫聲也沒來得及發出一聲,當場全身崩裂而死,屍身累積如山,五髒六腑遍地流出,乳白的腦漿與鮮血泥土混合在一起,觸目驚心,慘不忍睹。
怪物彎下腰用雙手一撈,兩隻巨手抓了個滿,粘稠的鮮血如泉水一般從寬大的指縫間流下,滴滴答答,讓人頭皮發麻。怪物張開血盆大口,一前一後地将血肉模糊的屍體塞入口中,大口大口地嚼吃起來,“嘎吱嘎吱”的咀嚼聲響徹山谷,令人不寒而栗。
小山一般的屍體迅速見空,怪物嚼吃完後,再次發出了那陣詭異刺耳的吭哧吭哧聲音,仿佛嚣張得意至極。
它大步向着山林深處走去,一邊走一邊如法炮制,一時之間,山崩之聲、樹裂之聲、群獸慘叫嗚咽聲與令人牙酸的“嘎吱”聲此起彼伏,在空曠的林野之中顯得格外悚然。不多時,大片大片的山林已是一地狼藉,樹斷山崩,滿山滿谷皆是吃剩的血肉殘肢,濃重的血腥味飄出數十裡,引得周山群獸躁動無比。
岑淩駭在原地,渾身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她面色蒼白,半晌才動了動嘴唇:“這到底是什麼怪物?”
遠處轟隆轟隆的崩塌聲仍在不斷響起,猛獸凄厲的哀嚎聲不絕于耳,岑淩隻覺渾身發冷,骨軟筋麻,她忍不住低頭抱緊了懷中的宋琬,有些後悔不聽嚴铮的話,帶着宋琬冒冒失失地跑到這兇險的内蠻山中,同時又深深地擔憂起六師弟來,她想,六師弟這次恐怕真的是兇多吉少。
岑淩不敢再想,她甩了甩頭,隻想抱着宋琬趕緊離開這裡,可還沒等她站起來,猛覺右腿傳來一陣針紮一般的刺痛,繼而酸麻脹痛,奇冷無比。岑淩一驚,連忙歪頭一看,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原來不知何時她的小腿上竟爬了一條碧森森的雙頭小蛇,長不足七寸,此時那兩隻蛇頭正緊緊咬在她的小腿上。
岑淩驚怒交加,左手抱緊了宋琬,騰出右手奮力一拂衣袖,将雙頭碧蛇掃了下去。雙頭碧蛇雖被岑淩打了下來,卻未死去,反而輕飄飄地落在一片崎岖的石徑上,翻了個身,後尾一擺,又快速遊竄起來。
岑淩見了更怒,迅速從腰間取出一粒蓮子大小的彈丸,箭一般彈射出去,隻見烏光一閃,烏丸正中雙頭連接處,頓時鮮血四濺,頭身分離,那碧蛇隻掙紮了兩下便不再動彈。
岑淩又急忙取出一顆祛毒丹吞下,頃刻,腿部酸痛才漸漸停止。她輕輕揉了揉右腿,轉頭瞪了一眼石徑上動也不動的碧蛇,似是不忿似是委屈道:“讓你也欺負我!我打不過那個怪物,還打不過你嗎!”
正憤憤間,岑淩忽然覺得遠處的山崩聲似乎弱了一些,她悄悄擡起頭望向那怪物,見怪物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山林深處,不由心中一喜,長舒了一口氣,抱着宋琬朝着與怪物相反的方向飛速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