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腳步不停,甚至提氣加速,飛快地縱到前方。而那彩色竟越來越多,仿佛潮浪一般湧來,同時香氣也越發的濃烈。
江淩煙最終停下了步伐,她震驚地望着前方,語聲也滿是驚駭:“言洲,你快來看,那是什麼?!”
季言洲站在她的身側,俯視着那一片萬紫千紅、鮮豔奪目的百花同樣震驚,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此時,他們站立在一處山谷的邊沿,所站的地方可以将整個山谷盡收眼底。
偌大的山谷中開滿了婀娜多姿、妖娆豔态的花朵,開得又雜又亂,驚心動魄。橙紅橘綠,燦爛缤紛,一朵挨着一朵,連綿不斷,四下延伸,彼此推着擠着不留一點縫隙,恣意地綻放在寒天雪地之中。
那些花朵千姿百态,形狀各異,加上豔麗鮮亮,此時混雜一起,格外迷人眼目。寒風凜凜吹拂,仿佛一隻巨手撥動了層層幻影,叫人眼花缭亂,雙目生澀。
而在山谷的最中心位置,生長着一株又高又壯的白色花樹,有花無葉,花枝密密麻麻地簇擁成一團,看上去如同一團飄落在地的雲朵,在萬紫千紅中異常醒目。
兩人萬萬沒有想到,在這樣冰冷荒寒的雪山之中,居然看到了整整一個山谷的繁花盛放,實在是不可思議。
江淩煙秀眉蹙起:“難道是幻覺?還是誤入了什麼陣法之中?”
季言洲沉吟半晌:“不是幻覺也不是陣法,我能感覺到,它是真實存在的。”
他從指尖彈出一簇細小的白色火焰,火焰頃刻間落入山谷之中,然而并不似平日那般熊熊燎原之勢,隻燃燒了手掌大小的範圍,火焰便消失不見,而沒多久,被燒焦的花朵竟再次發芽,須臾間枯灰生花。
蘊火珠的力量季言洲再清楚不過,此時竟然絲毫也奈何不了這些花朵。
如此可怕而旺盛的生命力。
“引珠還是指着這裡嗎?”
江淩煙聞言,點了點頭,托着牽機盤給他看。牽機盤上的引珠牢牢地指着花谷的方向,動也不動,仿佛固定了一樣。
季言洲神色凝重:“我們在大雪山外埋了牽珠,牽機盤上的引珠一定會指向牽珠所在的方向。恐怕是這裡有着強大的力量,混亂了牽引二珠之間的力量,才會将我們指引到這裡。”
迎面吹來股股灼熱濃郁的香風,熏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如此荒寒凄冷之地,她竟覺得渾身燥熱。
此地不可久留。
江淩煙立刻道:“這裡實在詭異,我們還是先離開,或許離得越遠,引珠也便可以恢複正常。”
“好。”
兩人正要轉身離去,突然,一陣冷冽清苦的寒風拂過江淩煙的面龐。她微一失神,心底蓦地湧起一股極深的思念,再回過神來時,手中多了個冷硬的東西。
江淩煙心下一驚,忙擡起手來一看,竟是半塊梅花銅鏡。銅鏡約摸三寸長,一寸寬,剛好一手握住,最上方有一個圓孔。鏡面已經昏黃,還有着斑斑黑點。鏡邊刻滿梅花,自下至上,從含苞待放到傲雪怒放,一點點變化,精巧而又細膩。銅鏡的邊緣光滑柔潤,應是主人十分愛惜,時常握在手中摩挲。
江淩煙拿在手裡,指腹有着微微的凹凸不平感,她翻過來一看,隻見鏡背刻着“吾念”二字。
這并不是法寶,似乎隻是個飾物,怎麼會突然到自己手裡來?
江淩煙沉思稍許,忽地上前一步,高聲道:“是哪位前輩在此?晚輩誤入這裡,無意打擾,還請前輩出來一見,晚輩也好當面緻歉。”
山谷之中一片寂靜,久久無人回應。
季言洲看着這枚梅花銅鏡也陷入了沉思,良久,隻聽他對江淩煙道:“既然這銅鏡是自行到了你手裡,說不定日後可能有什麼機緣。而且這裡也不像是有人的樣子,恐怕就是有,也不肯出來見我們,我們先行離開吧。”
江淩煙思量片刻,也點了點頭,将梅花銅鏡收入了懷中。等二人遠離那片花谷之後,引珠果然恢複了正常,指引二人出了大雪山。
朝遺山。
扶玉這兩日格外高興,估摸着師兄和師姐今日或明日就該到恩絕谷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恩絕谷迎接他們。
三人到了恩絕谷,等了約兩個時辰,便見兩個人影由小變大,飛快地朝這邊縱來。
扶玉喜出望外,一眼便認出了他們,遠遠地朝他們招着手。
季言洲和江淩煙遠遠便看見扶玉滿臉喜容,歡喜地朝他們揮手,二人不由莞爾一笑,都伸出手來回應着扶玉。
等二人到了跟前,扶玉欣喜地上前挽住二人的手臂。
五人簡短地交談一陣之後,百裡銘便帶着他們向朝遺山走去,路上也将這些日子發生的事以及風波洞主雍虹的事對他們說了。
二人聽了,也是驚奇不已。
進了朝遺山,江淩煙和季言洲很快通過了問心境。百裡銘讓幾人稍作歇息,之後便将早早準備好的山果野蔬、美酒佳肴等取了出來。扶玉本想着去幫他,卻被他按了回去,隻聽他笑道:“我自小便學會如何獨自生活,該學的一樣不落,今日也叫你們嘗嘗我的手藝,你隻管回去坐着。”
等他忙完全部,鈎月升起,清輝如雪,照得山中清澈如畫。
幾人搬出一張桌子和五把椅子,坐在屋前,一邊縱情暢飲,一邊笑語交談,輕松惬意,将這些日子的疲憊一掃而空。
談笑中,季言洲想起那片花谷,便将此事對他們說了,扶玉三人聽了後連連稱奇。
季言洲看向雲邪,随口問道:“雲邪可曾聽聞過這樣的地方?”
雲邪長眉輕擰,思索片刻,搖搖頭:“不曾。”
百裡銘此時面上通紅,已有了些醉意,見雲邪眉頭擰起,他大笑一聲,豪邁地拍了拍雲邪的肩膀,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想不通的便不要去想了,人生在世,該珍惜當下才是!”
雲邪淡淡飲了口酒,随後輕輕拂去了百裡銘搭在肩上的手。
小小的動作倒讓扶玉看得忍俊不禁。
人生難得長歡樂,短暫地停留了幾天,很快,扶玉四人也将要離開。
臨走時,百裡銘對他們道:“此次多虧有你們,我才能找到此處。這個是雪松凝玉做成的玉佩,剛好五個,我們一人一個。還有這幾支簪钗也一并拿上,扶玉和江姑娘剛好用得上。”
簪钗雖是幾百年前的,可樣式精巧,清麗别緻,絲毫不過時。
幾人也不推脫,笑着道了聲謝,便接過了玉佩戴在了身上。
百裡銘一路送着他們,直到恩絕谷才停了下來。隻站在一處高地目送着他們離開,四個清晰的身影漸漸化為幾個黑點,直至隐入山林之中,再看不見。
明明與扶玉和雲邪約定好明年相見,可也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一見可能會到很多年以後。
他湧動着莫名的不安,胸口也憋悶着一口氣,無法發洩。他最終還是沒忍住,大聲呐喊:“來年六月,你們一定要來——”
空曠的恩絕谷回蕩着他的聲音,一遍又一遍,随後岑寂。
遠遠的,也不知有人回應,還是無人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