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餘穿行在俯首弓腰的屍身間,怅惘不已。“兩百年了,霓裳心中之恨,未嘗減損一分。她回到這裡,還不忘将罪人屍身挖出來,讓他們跪在這裡謝罪。她沒放過仇人,也沒放過自己……”
洞穴四周高燃的火燭不斷跳動,屍身下方的陰影也變幻不定。
郝龍陽道:“鬼侯爺,說了這許多,你的意思是千面□□已死,與我們苦苦周旋的是一個入魔的前朝公主。”
“正是。”
“又是鬼侯爺,又是鬼公主,前朝亡了二百餘年,至今陰魂不散!”
皇甫餘發出一聲喟歎。“在下做過各種猜想,怎麼也沒想到……霓裳依然在世。”
“怪不得,顧少主在她手上走了一遭,竟還是完璧之身。要是真的千面□□,恐怕他一身修行就……”
郝龍陽鳳目圓睜,怒聲打斷了她:“住口!”
何歡兒輕吐了下舌頭,又道:“菜刀割頭,利斧砍人,這些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玩風弄月之人的做派。另外,百年間,她對情郎念念不忘、相思入骨,确實不似貪淫好色的濫情之人。”
顧子甯道:“就連忘川前輩的石像,她都……”
“行了!”郝龍陽有些不耐煩,“無論她是誰,總之,絕不會是什麼正派好人。她殘害無辜村民,擄掠金州城的女子,養惡心的蟲子,還抓來了李員外的女兒作器,哪一件不是慘無人道?公主入了魔道,一樣是魔!難道還分高低貴賤不成!”
他瞪視着皇甫餘,冷聲道:“本劍師才不管她是何種身份,為害一方的妖魔,本劍師絕不會放過。哪怕她是當朝公主,本劍師一樣照殺不誤!”
皇甫餘手握折扇,對着郝龍陽一拱手。“郝劍師無須提點在下。霓裳已入魔道,且害死多條人命,在下絕不會包庇她。”
“但願你心口相應!”
何歡兒笑問:“侯爺,你皇甫一族人丁凋零,好不容易還餘下一位親族,你就真舍得看着她死?”
“自作孽,不可活。她闖下大禍,在下也救不了她。”
顧子期緩緩望向皇甫餘,道:“侯爺,你突然消失不見,去了何處?”
“在下……有些私事。”
顧子期似乎已預料到他會這樣說,一雙淡色眸子毫無波瀾,隻靜靜盯着他。在他的注視下,皇甫餘變得有些不自在,最終敗下陣來。
“在下不想玉露落到鬼奴手中,前去安置了一下。”
“還有呢?”
“在下毀去了那座獻祭的法陣。”
何歡兒問道:“侯爺,你這手釜底抽薪使得好!為何早沒想到?”
皇甫餘苦笑。“在下苟安日久,怠惰疏懶,不願激怒魔物,惹來報複,故而釀成了今日局面。”
“既無花露,又無通道,李秀秀又在我們手中,千面……霓裳公主這下子換器無望了吧?”
“眼下秀秀小姐對霓裳雖已如雞肋,不過……她性子執拗異常,還須提防她一怒之下将雞肋殺死。”
“想在本劍師手下殺人,難如登天!”
“是嗎?我看不見得。”何歡兒抱着雙臂斜眼看向他,“郝劍師法力修為雖高,為人處事漏洞太多,像個大眼篩子。”
顧子甯“噗”地一聲,差點笑出了聲,趕緊咬住了嘴唇。
“醜東西!竟敢出言侮辱本劍師!”
“小女子哪有膽子侮辱貴門仙修,隻不過實話實說……怎麼?郝劍師聽不得真話?”
“你……你……你……”
郝龍陽說不出話反駁,氣得一斂袍袖,負手站到了顧子期身後,别過臉去,揚起了下巴。
“秀秀小姐固然要護,不過,眼下還有一人,處境更為危險。”
“是誰?”何歡兒問道。
皇甫餘未答,隻是将目光投向了顧子期。
顧子甯慌了神,喃喃道:“少主……?”
“霓裳的身軀已如風中殘燭,她想活命,隻有兩條路,換一具器身,或者尋一口佳皿。如今,秀秀小姐這具上器是換不成了,那麼,就隻剩下一條路……”
“她敢!”郝龍陽這一聲暴喝,整個石洞都翁然作響。
“顧少主修無情道,純陽未破,又禀賦奇佳,修為法力列屬上乘,正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皿身。”
“可是,霓裳公主将少主錯認成了忘川前輩,她對前輩舊情難忘,怎會忍心要他做皿?”
“小修士,霓裳一貫心高氣傲,以我為尊。為了一己私利,任何人都可以成為她的棄子。她對顧忘川确實有情,不過,霓裳最愛的隻有她自己,又豈會因情而不顧性命?”
顧子甯惑然道:“她對忘川前輩的相思與癡狂,都是假的?”
“假情假意,怎能延續百年之久?”何歡兒搖着頭,“我倒覺得,以霓裳公主這般決絕的性子,一旦動情,更容易陷入情執。正因為她不能忘情于她的川郎,才執意要他做皿。得不到情郎心,便吃幹抹淨情郎身,也算與情郎同生了。”
皇甫餘贊許地點頭。“姑娘所言,更為入情入理。”
“與□□共情,不愧出身騷浪賤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