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瑤是在一陣驚雷聲中醒來的。

驚雷過後的耳邊一片空鳴，細微的聲響格外清晰。

“怎麼還把門關上了？”

外面有人推門，木門沒拴，輕輕一推就開，發出年久失修的“吱呀”聲。

李清瑤快速順了一件桌上的東西閃到門口，一把壓住來人的脖子，“你是誰？”

“李姑娘？”

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帶着一點驚詫，但是卻沒有懼怕，因為他已經順着李清瑤的手摸到抵在他脖子上的東西——一個冷硬的窩窩頭被李清瑤攥在手中，窩窩頭尖對着他的脖子。

“是我。”男人伸手往後推開門，門外的光亮投射進來，照亮男人的臉。

消瘦中能依稀辨出一點清隽，身上穿着破破爛爛的補衣，手上還挎着一個籃子，因為李清瑤突如其來的動作撞翻了籃子蓋，籃子裡冒出些許熱氣，是一小瓦罐熱粥。

“你能起來了？這兩天你一直躺着動都不動，我還以為你挺不過來。”男子好像很習慣李清瑤現下威脅的态度，自顧自地說道：“好了就行，來喝點熱粥身上暖和些。”

天光照亮來人面容的同時也照亮李清瑤手上的窩窩頭，她随手一拿，以為握住什麼堅硬的物什，沒想到是個窩窩頭，現下更是沒什麼威脅力，李清瑤松了手。

松手之後李清瑤腳下一軟，險些摔倒，還是男子上前一步扶住她，把她帶到桌邊坐下。

李清瑤一瞬就明白這不是她的身體，也不是她所在的時代。

李清瑤醒來前還在研究所考古文物，在天災頻繁的末世文物的保存異常艱難，随時随地爆發的地面活動會将十幾年的辛苦付之一炬。

在一個平常的上午，照常地觀察文物保存進度，李清瑤正準備回去改自己的論文，她所在的團隊這兩年一直在研究一條早就幹涸的古運河，為了方便觀察，李清瑤的住所就在運河遺址上，她剛踏進家門，聽見背後急湍的河流聲，一回頭，原本幹涸的運河卷席起千萬浪濤，一把将她沖走。

再醒來，就在這個黑暗破敗的小屋子裡。

李清瑤渾身上下濕淋淋的，她坐在桌邊擡頭，天空又飄起的雨順着頭頂的窟窿落在她的身上。

“又下雨。”男子借着外面的一點天光拿出瓦罐，倒了一碗出來，放在桌子上推給李清瑤，“吃吧。”

李清瑤端起碗，摸到碗邊粗粝的補丁，粥的熱氣順着碗邊絲絲縷縷地透過她冰冷的手，原主的記憶慢慢浮現了部分。

她現在所處的時代是曆史上并沒有過多着墨的一個國家，目前掌控朝廷的政權是越氏皇族，他們統治下的大珰目前是國力最強的時候，舉國上下安甯繁榮——李清瑤瞥一眼從屋頂破洞上絡繹不絕落下的雨珠，不由感歎，再繁榮的王朝下還是會有餓殍。

“王二家的，你家男人回來了沒有？”

“沒有啊，這可怎麼辦，那麼大的雨我讓他不要去碼頭上卸貨，他偏不聽，說工錢高，帶着兒子就去了，要是……丢下我和丫頭可怎麼辦啊。”王二家的說到忌諱的詞連忙繞開，一臉愁容。

“他不去有什麼辦法，我們誰家不是受了幫主恩惠的，總不能在這個時候躲在後面吧，幫主要是知道了把我們趕出去，那才真的是一點活路都沒了。”問的人聯想到自己家的際遇，也是連聲歎氣。

短暫聚集在門口的婦人們短暫交接着消息，她們瞥見屋中的情景時猛地噤聲，沒等走遠，她們交談的聲音穿透雨幕，落在李清瑤的耳朵裡。

“真是不要臉，三天兩頭的就往這家裡跑，也不怕傳出什麼去？”

“你懂什麼，這顧小寡夫心思活絡着呢，我聽家裡爺們說，住在這裡面的人有點門道，他這是想攀高枝呢。”

“再怎麼有門道，能比我們幫主本事大？在林州，我們幫主一句話斷人生死，你沒看到每次幫主家管事來收孝敬錢的樣子，他根本看不上這家，就算有天皇老子的關系，在林州沒過漕幫的眼，沒活路。”

她們根本沒走遠，在牆根邊上就毫不忌諱地開聊，李清瑤一字一句都聽得清清楚楚，在她旁邊站着的男人神色淡然，仿若未聞。

李清瑤原主記憶恢複了一些，眼前這個男人叫顧旻，是住在棚戶區裡的小寡夫，聽說是個天煞孤星，父母親族兄弟妻子全部都被他克死，隻剩下他一個人沿街乞讨，可這乞讨也是要拜山門的，他這個半路出家的要不到什麼，半死不活地走到林州地界，正遇上青岩幫廣施恩德，在棚戶區收留無家可歸的人，顧旻才有了一個定居之地。

棚戶區裡的人多是靠碼頭吃碼頭的人，多是土生土長的，顧旻這麼一個外來人不受待見，倒和剛來沒多久的李清瑤顯得關系不錯。

李清瑤剛來的時候也是半死不活的，發了三日的高燒，棚戶區的人都怕是熱病，不敢靠近，隻有顧旻隔三差五地給她灌些湯水，讓她撐了下來。

口中的米泛着陳味兒，李清瑤顧不上嫌棄，隻感到那米湯順着肺腑一下，整個人的四肢關節都舒展開來，她終于覺得自己活過來。

“你這米……是哪裡來的？”喝了大半碗，李清瑤才發覺不對勁。

米粥裡米分量不少，即便是這種陳米，放在平常百姓人家也是難得的嚼頭，顧旻一個沒有任何生活來源的小寡夫怎麼得來的這些？

李清瑤粗略看了一眼碗中，她那碗的米還不少，稍微晃一晃就能見到米粒，顧旻手上那碗稍微次一點。

“我去了碼頭……做活。”

林州靠河運吃河運，男的去碼頭上搬搬扛扛一天也能能賺上幾個銅闆，女的就去碼頭上縫窮，光着屁股跑的娃娃也能跟在裝米的袋子後面戳窟窿，撿幾捧米回家，老人會在碼頭歇工的時候掃走地面上掉落的米粒回家淘洗，一天也能攢出來一兩口飯。

顧旻這樣瘦弱的身闆，搬搬扛扛的是做不了的，其他的都是女人幹得活計，又哪裡肯讓他一個年輕男人插一腳搶飯吃？莫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