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開,兩個胡同的出口處另是一片天地。
商販路口吆喝叫賣,酒家酒旗飄蕩,就連随路乞讨的小乞丐們的吉祥話都十分讨人喜歡,随手給蹲在牆角的一個小乞丐碗裡放了兩個銅闆,李清瑤輕舒一口氣,走進人流中。
對面就是飄着“柏家”字樣的當鋪,李清瑤走進去,先是一個小夥計迎了上來,目光微動,笑臉相迎。
“這位小爺,想要看些什麼?”
李清瑤知道這夥計在打量她的穿着,為了顯得像一個男人,李清瑤還特意選了一條偏向男式的玉牌挂在腰間,那小夥計眼尖,也看到,伸手就将李清瑤往裡迎。
“我想要些不擺出來的東西。”
“明白,二樓上座。”小夥計将李清瑤迎上二樓。
李清瑤一路打量着柏家的當鋪,柏家當鋪一樓是經典的典當行樣式,内設高台,外人從高台開的小窗裡遞過去要典當的物什,當鋪師傅托着塊帕子接着查看,再進行報價,兩方拉扯,最後成交畫押。
而二樓似酒樓的雅間,都是分隔開來的小房間,李清瑤才坐下,就另有小夥計奉上香茶,淨手的毛巾,屋内燃着袅袅的熏香,清甜幹淨,不知怎麼地,讓人想到浮水流動。
李清瑤第一次覺得流水也是有味道的,有點像她第一次跟着金鸾銅雀進蘆葦蕩的味道。
“貴客稍等,我馬上請朝奉師傅來。”
李清瑤點點頭,順便瞧了瞧臨街的景緻。
窗外有一棵巨大的玉蘭樹,枝桠繁密,花骨朵還在醞釀,含苞待放。遠處可瞧見城内最大的一座酒樓酒旗飄揚,再往北是……
李清瑤目光微震,再往北就是青岩所在的地界。柏家當鋪選址地勢本就高,隻是在這二樓都能看見青岩幫的瞭望台。
而同樣的位置,往西可以看見青虎幫的瞭望台,再偏向東就是青龍幫的。
小小一座當鋪将林州最有勢力的三個漕幫盡收眼底,李清瑤還隻是在二樓偏角落的一個房間,若是最高層的正中,收入眼底的又該是怎樣的一番場景?
震驚之餘,門外已經傳來兩聲敲門,李清瑤堪堪坐回位置,門由外推開,走進來一個儒雅的青衣公子,他對上李清瑤的瞬間目光微震,又很快收斂,恢複了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姑娘想要什麼?”公子坐在李清瑤的對面,小夥計拉上中間的青紗帷幔,這是柏家的規矩,青紗隔絕兩端,生怕在交易面前兩邊鬧得臉色不太好看,索性以青紗隔着。
又是一個原身李清瑤認識的人。
這個人目光收得雖快,但李清瑤還是很快就捕捉到。
這兩天走在幫中,她幾乎都靠着觀人眼色來辨别此人同原身的關系,但隻要她稍稍親近,對面就會露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可見原身是沉默寡言,不怎麼和人相處的,與大多數人不過是泛泛之交。
頂着一個李業成女兒的名頭幫裡幫外上上下下都認識而已。
“石灰,先來三十斤。”李清瑤随便說了一個數。
隔着青紗,她看不見對方的反應,隻聽見他平靜如水的聲音。
“可以。幾日期限?”
“越快越好。”
“今日比明日多兩成,明日比後日多四成,姑娘最好想好。”
微風吹過,揚起青紗,李清瑤一把抓住,緩緩地将其攏在手心中,攥成一把,打了個結。
墜在半空的青紗再沒有遮擋人臉的效用,男子身旁的小夥計驚呼一聲,想去解開打結的青紗,被男子擡手攔住。
“無妨。”他目光盈盈,唇色卻慘白,臉色一看就是久病的模樣。
“老相識了,便宜點。”李清瑤注視着他的眼睛,回道。
對面顯然沒有想到李清瑤如此大費周章就是為了來攀一攀交情,一時間怔了一下,眼角蓄上笑意,這次的笑瞧着倒是多了幾分真心實意。
“也沒那麼深……”男子目光緩緩向下,落在李清瑤腰間的玉牌上,接着道:“而且,姑娘也不像是缺銀錢的樣子,何必和我争這一點半點?這個數,三十斤石灰就可以送到姑娘家中。”
男子豎起一根手指晃了晃。
李清瑤皺眉:“十兩?”
“這點銀錢,姑娘覺得值得我坐堂?”
“一百兩?”李清瑤咬牙切齒,“你坑我呢吧?”
“旁人或許不需要這麼多,可姑娘是需要的,說不準姑娘還有些旁的要求,比如什麼要不知不覺地送到家裡不讓人知道,又有什麼買賣需要先驗驗貨再談,有這個功夫,我旁的生意都能做幾樁了,出來讨生活,總不能虧本吧。”
男子長篇大論一番,目光略微下移,又瞧了李清瑤腰間玉牌一眼。
李清瑤直接解開拍在桌子上,“喜歡?”
“山中有鑿石人,經年累月鑿石,想要能鑿出一塊玉石,雕琢成佩,送給心上人,終于感動上天,降下一位神女,為他指引開石之路,終于他找到一塊上好的玉石,又精心雕琢幾年,嘔心瀝血,才雕琢成一塊玉佩,下山去找他的心上人,才知道山下心上人早死在荒野,他氣急攻心,一口鮮血吐在玉佩上,附着成一縷精魂,滲入玉質……”
“說人話。”李清瑤不耐煩地打斷了他。
男子揣着手,“哦”了一聲,快速道:“這塊玉牌玉質細膩,玉色上乘,雞血紅萦繞得當,是上乘貨。”
“夠一百兩嗎?”李清瑤問道。
“兩三千兩綽綽有餘,贈送此物給姑娘的人真是有心了啊……”
李清瑤熱絡地将玉牌塞進他的手裡,“當了,預留一千在你那兒,其餘的換成銀票,還有餘的換成碎銀子。”
李清瑤解開腰間的荷包,十分上道地遞給男子,“碎銀子裝這裡就行。”
男子瞠目結舌,半晌,才憋出一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