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阿武，你來得正好。”龔利笑吟吟地看向氣喘籲籲趕來連連告罪的武管家，渾然沒有一絲怪罪他的意思，眉眼間盡是理解和寬容。

龔家老宅地方可不小，即便監控網絡強大靈敏，但武管家到底是隻有一個人常駐于此，在兩邊同時有事情的時候會忙不過來是很正常的。

武管家是在他手下做事多年的老人了，一直都對他忠心耿耿，辦事認真負責，從未出過任何耽誤他事情的差錯，因此龔利對武管家向來态度和善。

“喝茶的事情先不着急，夫人需要準備些藏品去之後的慈善拍賣會，阿武，你先帶夫人去家裡的藏品庫裡看一看。”龔利吩咐完武管家，又含笑側眸向妻子杜與娟溫聲道，“正好小臣也回來了，我先去同他說些事情，勞煩夫人先去挑些藏品，之後我們再一起喝茶确定，夫人覺得如何？”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自家人喝茶的事情先不着急，我先去把正事給辦了。”杜與娟絲毫沒有猶豫就點頭應允了龔利的提議。

且不說她本人是否确實就是這麼想的，實則她也沒有其它選擇的餘地。夫妻多年，沒有人比杜與娟更了解她的丈夫龔利，她深知龔利此人隻是表明看似和煦，實際上不過是他的僞裝，他既然說出這樣的話，那麼即是他意在如此，并不容她反對不從。

見主家的兩位皆沒有顯露出半分要怪罪他的意思，還好聲好氣地給他分派了下面的活計，武管家便知自己是安全的了，當即在暗地裡松了一口氣，墜起來的一顆心髒總算是稍稍可以夠着些地了：“老奴領命。”

“夫人請随我來，藏品庫我前些日子剛打掃維護過，您想先去看看哪一些？”武管家向杜與娟畢恭畢敬地躬下身，朝裡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杜與娟跟着武管家去了藏品庫，龔利一個人去找龔臣。

後來的兩位司機自然也越不過塗司機的待遇，嚴格遵守身為司機的工作規定，安安分分地等在停車場内待命。

龔臣心知韓夼會藏身在龔家老宅、如今又在此遭受不明刺殺背後定然有龔利的授意，也猜到武管家多半是龔利的爪牙、龔利其實時刻在盯着老宅這邊，那些殺手行動失敗撤退後必然會傳信回去，龔利之後大概率會收到消息過來确認情況。

但是他沒料想到，這時候本應該和戈守軍一起在外社交的龔利居然會回來得這麼快——要麼他們也同他和耿其檸一樣超出原定計劃地順利提前結束了，要麼，龔利他事急從權，根本就不依靠人類的力量所及趕回來的。

他甚至還沒來得及想好帶韓夼去哪裡，龔利就閑庭信步地沿着路走了過來，顯然是早就知道龔臣和韓夼他們會在此處了。

“小臣，你怎麼和韓博士站在這裡？”龔利徐徐地走到龔臣和韓夼的面前，神情有些許訝異地詢問。

然而龔臣和韓夼都知道這隻是龔利的僞裝，他表面上神情訝異，眼底實際上卻是一片仿佛早知如此、一切盡在他掌握之中的平靜。

親眼見證自家親爹這般既精湛又敷衍的演技，龔臣不由得失笑：“爸，這個問題難道不是應該由我來問您嗎？韓博士怎麼會在這裡？”

他身為龔家人，會出現在龔家老宅的任何地方都是合情合理的。龔利這時候比起問他這個“自家人”，更應該問韓夼這個“外人”吧。單憑龔梓之前未婚夫的身份，韓夼是斷然沒有資格踏入龔家老宅的。

龔利眼色微沉，面上卻沒表現出分毫不愉的表情，隻微微一笑，将這一問題輕輕帶過：“這件事說來話長，稍後我再與你詳說。”

“大夏天的就算有竹林擋着，站在這裡說話也不是個事兒，不如我們先移步室内再說。”龔利轉頭看向自看到他起就始終目光沉沉地注視着他的韓夼含笑道，神情間不見半分有出賣、設計過他人的心虛與虧欠，“韓博士覺得，我們是直接進去這院裡頭談好呢，還是改去别處？前頭花園裡有個涼閣也不錯，我可以讓人送些茶水和零嘴過來。”

倒是一副十足的善待貴客的樣子。

韓夼看過龔利的這一番表演，忍不住諱莫如深地笑了笑：“我倒是覺得旁的都不着急，伯父不如先在這裡把話都說清楚了吧——有些話不提前說清楚的話，我怕小臣會忍不住想要把我這個讨厭的外人給扔出去。”

話裡說的是龔臣需要他給出一個明确的解釋。

話外的意思卻暗指對于今天下午發生在這院子裡的突襲，龔利需要給他這個猝然被攻擊的合作方一個明确的解釋。

氣氛有稍許凝滞，一時間三人間的氛圍微妙至極。

龔利輕歎了一口氣，不得不迅速在腦海内遣詞造句，向龔臣和韓夼給出他們所要的解釋：“小臣，這事關我們家和韓博士私底下的一個合作，因為涉及到了一個很重要的保密項目，最近業内和外頭又都不是很太平，所以韓博士暫時需要寄住在這裡……”

他還欲繼續同龔臣和韓夼解釋，卻在聽到身後傳來均勻的腳步聲之後收了聲，不自覺地回過了頭。

來的人是剛跟武管家去了藏品庫的杜與娟。

察覺到龔利望過來眼神中的警戒和疑惑，杜與娟在走近後便笑意妍妍地主動向龔利解釋來意道：“武管家還在庫房裡幫我找東西——我剛在庫房裡看的時候突然間想起來，媽也有一些書畫擺件類的收藏，當時說是替家裡存着、以後可以用來送送人什麼的。”

礙于與除龔利以外的另外兩位男性都不是很親密，杜與娟穩步走到距離他們跟前還有幾步的地方就停住了腳步，神色明顯有些猶疑地看了龔臣一眼：“因為事關到小臣他奶奶的遺物，所以我就想過來先問一問小臣的意見，介不介意我們拿一些他奶奶以往不是很喜歡的藏品去拍賣？”

按照杜與娟自己的意思，她自然是想把這些東西加進待選拍賣品名單裡的，橫豎是一些沒那麼稀缺或值錢、過往長輩也沒那麼喜愛、現如今他們家裡也不是很稀罕的東西，不如拿出去參加個拍賣會為家裡掙點社會名譽和圈内的社交價值。

隻是龔臣這孩子性子本來就比較偏執，在龔梓“意外”去世後更是變本加厲，很容易受到刺激情緒失控，先前甚至還發了瘋地硬是不讓處置龔梓的遺體和遺物。

家裡誰不知道，龔臣在家裡關系最好最親近的即是龔梓和他奶奶。處置龔梓遺物不當的前車之鑒猶在眼前，現如今又涉及到老太太的遺物處置問題，杜與娟又哪裡敢不提前問一問龔臣的意見，就怕他又為此而生氣發瘋呢。

杜與娟的這一番說辭确是合情合理，但龔利仍是有所猶疑和猜忌，隻是沒有明顯地浮于面上。

“夫人說的是。”龔利假作信任地微微颔首答應，轉過頭看向一旁臉色已經不好看好一會兒了的龔臣，“小臣與他奶奶關系從小就好，若是要拍賣他奶奶的東西，是該問一問小臣的意見。”

“——小臣，你怎麼看？”

杜與娟的目光也跟着殷殷地看向龔臣，頗具優良繼母風範地溫柔而又體貼地補充強調：“小臣，放心，隻處置些你奶奶她沒那麼喜歡的和從前本就說收集了日後來送人的，她喜歡的那些統統都會留着的，老爺子和你伯祖父的也是。”

雖說杜與娟估計龔臣也不會在乎他爺爺和伯祖父的那些藏品，但是龔臣終究是龔家未來的家主，為了表示對他這一身份的尊敬和認可，杜與娟還是在這時候順帶着也告知了一聲。

“既然都是些奶奶她老人家不喜歡的，就全憑杜阿姨您看着辦吧，我沒什麼意見。”龔臣目光幽沉沉地望了杜與娟一眼，“大方”地回答道，“阿姨隻要記得把奶奶她老人家過往喜歡和愛用的那些給我留着就行。”

杜與娟一直都是個識相的聰明女人，事到如今，她自是知道他的底線在哪裡。龔臣雖然與杜與娟并不親近，也對她并不認可，但她到底是龔梓的生母，以緻于他看杜與娟這個繼母實則比看龔利這個親爹還要更加順眼幾分。

不熟絡歸不熟絡，龔臣與杜與娟之間另有多年積攢下來的穩定默契。

杜與娟微笑：“那是自然。”

見龔臣不僅沒被刺激得炸毛，還當場應得這般痛快，她明顯是長舒了一口氣。

身邊常見的這幾位龔家人脾氣一個更比一個差，杜與娟這個後來的龔家主母可不好當啊。

确認過龔家父子的狀态後，杜與娟方才有心思問起站在一旁神色莫名的韓夼：“話說起來，韓博士怎麼會在這裡？”

“伯母，好久不見。”韓夼似是有些牽強地朝杜與娟笑了笑，在這位昔日的準嶽母面前迅速切換到了愛人去世後不得不強顔歡笑見其長輩的苦情人設模式，“我和伯父有要緊事需要緊急商讨……”事發突然，為了避人耳目，适才不得不選在了此處。

韓夼解釋的話還沒說完，被龔臣蓦地打斷了，隻見他神色冷峻地言簡意赅道：“杜阿姨，剛才有三名殺手偷偷闖入，持槍想要取人性命，刺殺失敗後迅速遁逃不見蹤影——這裡危險，我們還是先轉移去安全的地方再說。”

“——什麼？！”

聽到龔臣主動提及剛才發生在這裡的持□□殺事件，龔利和杜與娟的臉上都頓現出真假難辨的震驚情緒。

“是誰，居然膽敢闖入我龔家老宅犯案？！”

龔利面上一瞬間浮現出的冷凝與憤怒的表情不似作僞，仿佛他先前對此事情并不知情，現如今忽然間從龔臣的嘴裡聽到了，隻覺得龔家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和挑釁。

“持槍殺人……”杜與娟低聲喃喃，神色間明顯有幾分後怕。

“小臣，韓博士，你們都沒事吧？”她忍不住上前了兩步，而後又出于理智硬生生地龔利側後方、約莫距離龔臣他們兩步開外的位置止住了腳步，目光有些焦急地将龔臣和韓夼周身都搜尋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