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的,全都是你的。”這是他小時候母親和他說過最多的話。
“小宇,你得努力,必須得考上計算機系,必須得有能力,才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他想要的一切,想起那些往事,他的心似乎也落了一層灰。
樊淩宇低頭夾了一個包子,塞進嘴巴裡,“怎麼沒以前好吃了?”他又連續吃了幾個包子,“是不是原來廚師放假了?”
程雪漫從他的笑容中,看出了一絲苦澀:“跟我在一起,一定很累吧?”
話題,就這樣直接轉過去了。
程雪漫說完,感到無比放松。
昨晚她翻來覆去睡不着,心想,要麼就裝作不知道,就這麼一直鴕鳥下去,她有一個人人羨慕的男朋友,雖然欺騙了自己,但她不也得到了快樂嗎?
要麼明天一早,就去質問樊淩宇,為什麼要騙她,說那個女人是他親戚,為什麼他家裡人不知道他有女朋友,他媽媽會給他介紹相親對象?如果那女人,是樊淩宇普通親戚,沒有那麼親密,那麼程雪漫一點都不介意女人不知道她的存在。
可那是樊淩宇的媽媽,他的男朋友,對着他母親,隐瞞她的存在,這太沒有尊嚴了。
這樣的感情,不要也罷。
“不累啊,和你在一起,怎麼會累?”
“那你為什麼要騙我,還和家裡人說謊?我昨天,看到了。你和你媽媽,在寝室門口。”
樊淩宇夾菜的動作僵住了,他頓了頓,放下筷子,“你來男寝了?”
“嗯。”
食堂裡很安靜,假期裡沒有多少人,起早來吃早餐的,更是少數。隻有後廚的員工那邊有說話聲。
而他們倆,突然就陷入沉默了。
程雪漫一直沒動筷子,到此刻,才拿起湯勺,端過已經放溫了的粥,低頭一小口一小口的喝。
今天兼職的地方比較遠,坐地鐵再轉公交,都要一個半小時。她不能餓肚子。
喝幾口粥,她就看他一眼。
樊淩宇雙手抱拳,擱在桌子上。似乎在考慮着什麼。
程雪漫點開手機,看兼職群裡的消息,等着他的解釋。
能有什麼解釋呢?她強自鎮定,其實心裡已經疼得擰成勁兒了。但她得裝下去,不能哭,不能委屈,不要訴苦,也許這頓早餐之後,他們就結束了。
程雪漫吃了兩個小籠包,碳水進入肚子裡,她感覺心裡好受了那麼一點。
“如果你說不出口,那我就替你說?要不咱倆……”程雪漫不想浪費時間了。
樊淩宇擡起頭,吐了一口氣:“對不起漫漫,我不該騙你。”
渣男語錄開篇,打斷了程雪漫,她停了下來,看他接下來怎麼解釋。
“我父親他……”
樊淩宇說了半句話,看着桌子上的東西,如果此刻桌子上有酒,那他一定一飲而盡。
他又吐了一口氣:“我家庭情況有點複雜……”
程雪漫第一次聽樊淩宇談及他的家庭。
故事涉及到上一輩,一個男人,和許多女人。
英年早婚的父親,強勢的妻子,不曾斬斷的風流債,和風流債風流債的産物——樊淩宇。
一個俗套的故事。
轉折是長子溺亡,樊淩宇被接了回來。幾方博弈權衡下,樊家内部結構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樊淩宇戶口落在了父親和大媽名下,生母被允許登堂入室,幾番争執,競和大媽形成合作關系,一個掌管全家,一個負責專門盯着樊淩宇父親,不讓他在外面沾花惹草。
然而和平的表面下,從來都是暗流湧動的。樊淩宇上面有兩個姐姐,明裡謙讓暗地白眼,他從小就見識到女人的多幅面孔了。
生母屈尊,背地裡對他耳提面命,訴苦哭嚎,樊淩宇被撕扯着長大。
“你問我,我怎麼有這麼厲害的編程能力。”樊淩宇說起這些事情,語調平緩,像是說别人的事情,
“我爸常年出差,我媽就陪他到處跑。她外面緊跟着我爸,這邊叮囑我必須好好學習,不能被大姐、二姐比下去。他們隻留給我閣樓的倉庫作為書房,我們家别的不多,就是電腦特别多,我在閣樓上,一待就是一天,出了寫代碼什麼都不做。”
樊淩宇越說多:“我媽她,特别希望我能出息。你剛剛問我,最想成為什麼,我從小就被教育,要成為我爸那樣的人,我媽說,我得有出息,有本事,才能繼承我爸的公司。可是我不想,其實我根本不知道想要什麼。”
“漫漫,”樊淩宇握住了她手,“我知道,我的家庭情況有些複雜,我不該對你說謊,可是我媽她,有些麻煩,我想交給時間來解決。”
“時間?”
“對,時間,你能信我嗎,就這一次。”樊淩宇看着她,目光深沉堅定,似乎是從遙遠的過去穿越而來,撇棄了迷茫,終于找到了方向。
程雪漫看着一堆空了的餐盤中間,兩人握在一起的手,她本來是打算談分手的,怎麼現在聽完樊淩宇的叙述,聯想起自己的成長經曆,開始暗暗比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