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淩宇睡了一下午,此刻毫無睡意,睜着大眼睛,看程雪漫忙來忙去,她打了一盆熱水,擰了一塊熱毛巾,給他擦手擦臉,做好這些,打開飯盒,拿出蔬菜粥,支起桌子,把病床搖高,粥放在桌子上。
“這幾天你隻能吃點清淡的,先喝點粥吧。”
樊淩宇清了清嗓子,說了醒來後的第一個字:“疼。”
“什麼?”
“疼。”
“哪疼?”程雪漫坐在離他最遠的那張床上,眼神關切。
“手。”
“你不是頭受傷了嗎?”
“虛弱。”樊淩宇很會找理由。
程雪漫歎口氣,走了過來,給他喂粥。
保溫盒放了很久,粥已經溫了,不用吹就能吃。
樊淩宇一匙接一匙地喝,非常配合,喝了半碗粥之後,他下巴擡了擡,說:“你也吃點。”
“我吃過了,不餓。”程雪漫又盛了一匙,樊淩宇卻搖搖頭,說不想吃了。
才吃了半碗,程雪漫蹙起眉,放下碗,“再吃點?”
樊淩宇搖頭。
程雪漫歎口氣,忽然問:“你怎麼這麼瘦了?減肥了?”
這是她這些天來語氣最軟的一句話。
樊淩宇也知道他變瘦了。
他想起營養餐機構打來電話,提醒他一星期沒點餐了,接着又略帶警告地說,絕對不能放縱自己,一時放縱萬劫不複,一定要健康飲食,少油少鹽,攝入健康碳水,享受健康人生……
巴拉巴拉對他一頓輸出。
說的樊淩宇這個體重從未超标的人,心裡也産生了愧疚。
他于是登錄那個小程序,頓頓吃起營養餐。
這營養餐是根據程雪漫體質情況量身定制,樊淩宇根本吃不飽,可他食之無味,視之情濃,吃着吃着就習慣了。
即使餓了,也懶得加餐。不知不覺,吃了一個多月,人就瘦了。
他看着程雪漫,終于從她眼睛裡看出點關心來,于是啞着嗓子:“想你想的,吃不下去。”
說完,他往後一靠,看着程雪漫,眼神裡的思念是真的,心裡佩服自己機智果敢也是真的。
偶爾,偶爾說一點小謊言不過分,程雪漫騙他那麼多次呢。
程雪漫被他這一句話弄得不知道怎麼說了。
她默默地收好保溫盒,放下桌子,搖下床鋪,“你得卧床靜養,如果要去廁所就叫我。”
說完,程雪漫走到門邊的床上坐下,今夜,她得在這裡休息了。
鄉鎮醫院,沒有24小時等待被雇用的看護,不過程雪漫已經決定了,明天就去找個男看護來,伺候樊淩宇這事,她可不想親力親為。
兩個人各躺一張床,隻有程雪漫手機屏幕裡的光在閃動。
程雪漫又坐得那麼遠,樊淩宇心裡很不好受,他看她好幾眼,最後決定,今晚把想說的話都說出來。
“漫漫,被砸的瞬間,我想我要是死了……”
“停,别說這種話。”程雪漫打斷他。
“臨終遺言我都想好了,我要埋在這裡。”樊淩宇說完,看到程雪漫滑動屏幕的手指停了下來。
他轉頭,忍着痛意,把臉轉向程雪漫,“其實,我全都知道了。漫漫,是我媽媽她對不起你。”
又一道驚雷。
“所有的這一切,都不是你的原因,但你卻一直承受着,這對你來說,很不公平……”
程雪漫表情變了變,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表現。
所以,他全都知道了,知道了她那不堪的原生家庭,知道了當年分手的原因。
他知道了全部的事實,然後義無反顧辭職,來找自己。
程雪漫想起這些天接收到的信息,樊淩宇很多天前就來了。
漫山遍野地找自己。
她想起撞壞的無人機,忽然間心猛地下沉,好像被什麼撞上了。
心間有飓風掠過。
是樊淩宇。
他義無反顧地撞進她命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