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雪漫此行歸鄉,是帶着效仿喬布斯出家修行的心思。
修行嘛,自然要對靈魂進行坦誠剖析。
回想這近30年人生。
對自己,學生時代她努力奮鬥,沖出了這片大山,工作後不遺餘力,拿到了可觀的薪水。
對家人,她在姑姑家想要買樓房時出了首付,無愧養育之恩。給父親買了保險,存養老錢,并且準備給父親買養老房,無愧孝道。
可是當她站在寺廟山坡上,回思往事,卻總覺得不安,而每當這種不安出現時,她就會找點别的事做,刻意回避那個讓她感到愧疚的人。
那個人,就是樊淩宇。
她自問算個好人,可對樊淩宇,站在誠懇的自我批評角度,她沒法做到百分之百問心無愧。
對他,她連最基本的誠信都沒做到。
她選擇了逃避,掩蓋事實。
這也是她從寺廟上下來的原因,本想借助宗教氛圍淨化心靈,可樊淩宇成為了心裡的一道坎,讓她無法坦蕩的魔障。
但此刻,她竟有松了口氣的感覺。
好像怎麼都繞不過去的障礙,憑空消失了,心裡背負的罪惡感,煙消雲散。
樊淩宇還在說着,他高燒、頭痛,思路卻無比清晰。
他知道,此時是把所有的話說開的最佳時機,他伸手推高枕頭,墊高了頭,把臉轉向程雪漫,看着她:“漫漫,不求你原諒我媽,但我必須替她向你道歉。”
程雪漫不覺得她需要原諒誰,原諒需要心力,對那個女人,她不想付出任何心力,當年,那是一場雙方自願的交易,她不虧。
可她什麼都沒說,樊淩宇頭上還包着紗布,她不想和他拌嘴吵架。
樊淩宇今晚傾訴欲特别強,他絮絮叨叨,講着他的故事。
母親是一個出身低微,心比天高的女子。與一個有婦之夫糾纏,為了兒子委身寄人籬下,導緻他有兩個媽媽,而他爸爸有很多女人,後來兩個媽媽聯合起來,看管爸爸……
離譜卻真實存在的聯盟關系。
“你知道嗎,我從小就希望離開那個家庭,我對逃離家庭的渴望,并不比你想逃離這片大山的渴望低。那裡讓我感到窒息,漫漫,其實我們是同類人。”
程雪漫聽到這,看了他一眼。
原來,樊淩宇也有逃跑的經曆。
這是他第一次說這些。
不知怎麼,剛剛煙消雲散的愧疚感又襲來了。
善哉善哉。
塵緣難斷啊。
那晚,樊淩宇說了很多。
第一次看到程雪漫,就對她印象深刻,還說剛開學時,她們寝室同學去買鏡子,那晚燈光琉璃璀璨,她穿着一襲白裙,就像電影中的女主角一樣。
“仔細回想,我是那天開始喜歡你的。”樊淩宇眼神認真。
程雪漫思緒跟着他的話走,忽然就想起那晚拎着的木瓜……
“算了,别說了,我困了。”程雪漫想,如果不打斷他,這個男人估計會說到明天天亮。
樊淩宇聽話地閉了嘴,沒過多久,就睡着了。
程雪漫沒怎麼睡,夜裡給他量了兩次體溫,最後一次是四點多,體溫降低到37度,她才放心睡去。
早上護士檢查病房,程雪漫聽到聲音起來,見有護士在檢查,她便拿着洗漱包去洗漱。
一邊洗漱,一邊想得準備好吃的給樊淩宇補一補。
樊淩宇昨天說了那麼多,她卻隻記住了“想你想的”這一句。
他實在太瘦了,她想把人養胖點。
那就弄點牛肉湯?
程雪漫廚藝平平,對怎麼把牛肉湯做好這件事心裡沒譜,她擦幹淨手,一邊上網查菜譜一邊走回去。
剛進門,就聞到了濃濃的西紅柿牛腩湯味道。
“我還做了一些龍須面,要不要把湯倒面裡?你不用客氣,這是我今天的早飯,隻是順帶給你帶來的……”
“不,我不餓,不想吃……”
程雪漫站在門口,看着眼前的畫面。
一個身材纖細的小護士站在病床前,正在從保溫箱裡,往外拿飯盒。
程雪漫退了出來,擡頭看門牌号,201,沒走錯啊。
“你剛剛縫合傷口,應該多攝取一些高蛋白。”
樊淩宇艱難地擺着手,忽然看到門口的影子,連忙喊:“程雪漫。”
程雪漫聽到,笑着走了進去。
小護士回頭,看到程雪漫,上下打量,語氣遲疑:“您是?他女朋友?”
程雪漫看着小護士绯紅的臉頰,連忙擺手:“不是不是,我們隻是同學。”
小護士點頭,臉現喜色,根本掩飾不住,“你好姐姐,我是昨天跟急救車的護士。”
“哦,你好,你好。”
“他被人打暈了,别人說他是來這的遊客,我以為他是一個人,就順便給他做了點吃的。”
“這是你做的呀?”程雪漫看向擺滿桌子的餐盒,西紅柿牛腩湯,龍須面,剝好的石榴,洗好的綠葡萄……
“好豐盛啊。”
“沒有啦,隻是順便而已。”
順便搞得這麼豐富,程雪漫饒有趣味地看着小護士,又看看樊淩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