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怡這時候正處于小孩子的狀态,手上力氣不大,再加上她連續兩天都沒有休息得很好,這時候身體特别虛,手就更使不上力了。
所以這一巴掌下來,張亦可并沒有太大感覺。
但她還是在挨了那一下以後,順着力道把頭朝右側偏了過去,眼淚毫無預兆地不争氣地在眼中凝聚。
張亦可強忍着沒有讓眼淚掉下來。
“委屈?”這時候,李怡開口——她似乎是恢複了一些力氣,說話的聲音比剛才有力量了很多,質問一樣,“你有什麼好委屈的?”
張亦可沒有說話。
她知道,她一旦開口,她們之間一定會再一次爆發争吵。現在的情況并不适合發生這種事。
其實她有想過和父母在這裡見面以後會是什麼情況,包括之前和紀梧聊天時她也提到過……她早就知道自己會挨這一巴掌。
這一巴掌真的沒有很痛,但李怡說對了,她就是委屈,很委屈,特别委屈。
“怎麼不說話?”李怡又問:“那天不是很能說嗎?在家裡跟我們吵得天翻地覆的,最後又離家出走,把自己折騰到這麼一個倒黴的鬼地方,害得我和你爸也為了你不得不過來……”
張亦可想說其實他們可以不過來的,自己并沒有想要他們過來……但她說不出口。
無論現在的李怡對她多麼惡語交加,說再多難聽的話,可張亦可知道,她和自己的父親張旭勇來到這裡,的确是為了自己。
這是不争的事實。
在這種情況下,張亦可說不出任何性質等同于“忤逆”的話。
而且,張亦可必須承認,在知道父母來到這裡的那一刻,她内心深處是藏着那麼一絲隐秘的喜悅的。
在和紀梧對話以後,她心裡又生出了一點期待……期待他們之間的情況可以不再是之前那樣不可調和,期待父母能夠對自己多些理解。就像紀梧的那個朋友一樣。
可是果然還是她更了解自己和父母一些。
她果然挨罵了,也果然挨打了。
哪怕她的父母為了她不顧危險且義無反顧地來到這個倒黴的鬼地方。
可他們之間,問題依舊存在。而且,在這裡,那個問題,還有她父母現在這樣倔強堅持、始終認為是張亦可做錯的樣子,會讓他們現在的處境更加危險。
張亦可在心裡歎了聲氣,收起自己的脾氣,好聲好氣地打斷了母親連續不斷的指責:“媽。”
李怡不自覺地愣了一下。
從張亦可落水被好心人送進醫院他們趕過去以後,她就一直等着張亦可這麼喊她一聲“媽”。
但一直沒等到。
于是現在聽到了,還是在自己确定真實的情況下,李怡突然感覺眼睛有些酸,控制不住地想落淚。她擡起手,動作飛快地在自己眼睛上抹了一把,随後感慨一般說:“你挺久沒有叫過我了。”
聲音不知怎麼都有些失真。
張亦可垂眼沉默了一會兒,說:“剛才,我進來這個房間看到你以後,第一句話就是喊你。”
李怡恍神須臾,回憶了一下方才的情況。
似乎是這樣的。
張亦可進來以後第一聲就是喊她“媽”,但那時候,她剛睡醒,再加上人有點恍惚,一心隻顧着确認面前的人真的是張亦可,于是忽略了那一句話。
這之後,張亦可又說了一句“是我,媽,是我。”
又喊了她一聲“媽”。
不過她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感覺一陣暈眩。
再之後,張亦可說——對不起,我不應該離家出走的。
說這句話時,張亦可的前綴稱謂還是“媽”。
可李怡忽略了,那時候她更關注張亦可的“認錯”,所以忽略了。
為什麼呢?
為什麼那時候她都已經确定張亦可是真的站到了她面前,并且已經意識清醒、人也冷靜了,還是會在那一刻,忽略掉她非常想聽卻很久都沒有聽到過的、對她來說無比重要的一句話,而去關注另外的仔細想想其實無所謂的一句話,然後再因為那句話,對張亦可動手?
李怡一時間想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