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當成禍害的人被他叫做“媽媽”,生下他并因此去世的人成了“周媽媽”。
周媽媽。
張亦可隻在一些古裝劇裡面聽到過類似的說法,那是稱呼大戶人家有些年歲的下人的。
但是現在,被這個孩子用來稱呼自己親生母親。
張亦可感到荒誕,又為周笑音可悲。
“不是周媽媽,是媽媽。”她試着糾正,解釋說:“如果你隻有一個媽媽,那隻會是她……明白嗎?”
周笑音孩子不理解地搖搖頭,“爸爸說了,這個是媽媽,那個是周媽媽。他讓我不要喊錯,媽媽會生氣的。”
張亦可心頭一股無名火蹿上來,扭頭看了一眼——周笑音丈夫還在敲車窗。
她忍了忍,問周笑音孩子:“媽媽經常生氣嗎?”
“嗯……她好像不喜歡我。”周笑音孩子兩隻手交握,不停地摳手指,頭垂得很低,“爸爸好像也不喜歡我了。”
張亦可心頭一酸,把他摟進懷裡抱住,勉強擠出笑,柔聲說:“媽、周媽媽喜歡你,她一直都喜歡你。”
“真的嗎?”周笑音孩子有些受寵若驚,小心翼翼地問:“周媽媽真的喜歡我嗎?她都沒有來看過我,真的是喜歡我的嗎?”
“是。”張亦可肯定地告訴他:“她很愛你。”
周笑音孩子開心地笑出了聲。
張亦可把他帶到父母身邊,讓他們幫忙看着,走去了錢林一旁。
她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設,掙紮很久,反複許多次,到達這裡的前一刻都還不想那麼做,内心十分抗拒。
但停下的那一刻,張亦可隻又猶豫了兩秒鐘,就很自然地擡起手,在車窗上敲了兩下。
錢林慌張地攔住她,“你别再亂說了,你快走……”他突然意識到什麼,“你不是陪着小魚嗎?小魚呢?”
車窗在這時落下,張亦可就沒有理他,而是直接對着女人開了口:“剛才是我說話過分了,不好意思啊。”
她音量不高,但話語間的情緒真摯,完全不似作僞,和前不久戾氣環繞的模樣大相徑庭。
錢林愣住了,女人也愣住了,臉上煩躁和憤怒的表情漸漸破碎消散,很有着狀況外的感覺,讷讷地點了點頭。
“那你們聊,小魚先在我那裡待着吧,你們之後來接他就好。”張亦可扭轉頭,對錢林說:“我電話也沒變,來接他的時候給我說一聲。”
錢林表情怪異地點頭,感覺很奇特。
張亦可沒再說什麼,回去找自己爸媽。
小魚和他們一起待了近兩個小時,他很好帶,乖,聽話,講衛生,幾乎不需要張亦可他們費太多心思。
他眉眼有周笑音的影子,開朗的性格更像,笑起來的時候會讓張亦可恍惚,如果周笑音還活着,又會是怎樣一種情形。
周笑音應該會比以前更開心更幸福吧。
張亦可想。
小魚也有和周笑音明顯不一樣的地方。
他雖然總是笑着,但一直表現出來的都很小心,害怕自己哪裡出錯惹人讨厭,“對不起”這三個字幾乎長在他腦子裡,把食物掉到地上會說,張亦可給他東西他沒拿好也會說,李怡抱他時間久了感歎一句胳膊酸了,他更是着急忙慌地道歉,說“李奶奶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