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擎好似忘了自己這号人的存在,繼續說:“根據足聯的規定,隻要在俱樂部的青訓隊待滿三年,就能算作俱樂部培養出來的苗子,你不是一直想在定安挂靴嗎?”
好家夥,還沒成年就開始想退役了。
白蘊還是不說話,孟擎開始滔滔不絕:“你從小就想成為定安的名宿,等你進入定安一隊,拿到聯賽第一,再拿國聯、國俱杯的冠軍,萬阙一定會來費蘭娜球場出席慶祝儀式,替你戴上光輝之冠,那是你夢寐以求的。”
費蘭娜聖殿球場是定安的主場,能容納九萬人,曾經也富麗堂皇過。
今時不敵往日,球隊成績差,球迷因愛生恨,屢次毀壞球場設備,還竄進球員通道,将頂上的萬阙畫像給燒毀了。
萬阙是聖殿球場的功勳,統治足壇長達十餘年,可惜他的名聲在職業生涯末期因一樁绯聞跌落谷底,被很多新球迷打成了定安的吸血蟲,定安百廢待興的落魄有一個算一個都栽他頭上。
再說下去白蘊就要氣炸了,他的腮像河豚一樣鼓着,孟擎抽空瞥了眼,心想,提到萬阙就這麼義憤填膺嗎?
“我一個人沒辦法讓定安重回第一。”白蘊憋氣說。
孟擎吓一跳。
白蘊可是從小就嚷嚷着“老子天下第一”,天塌下來了也是第一,哪個球隊有他就能橫掃綠茵場,與生俱來的自信心爆棚。
“你可以。”孟擎連忙給他順毛,“你在哪個隊哪個隊就是冠軍,我說的。”
白蘊道:“我聽說定安在一家小俱樂部拔上來兩個好苗子進一隊,一個叫秦達,踢前腰,一個叫康銳澤,很有可能跟我位置重疊。”
孟擎道:“沒有人能跟你重疊。”
白蘊煩躁道:“我不想去定安看飲水機。”
他說這句喪氣話其實毫無根據,孟擎隻要稍微動動腦筋就能聽出來。
白蘊拿了U16的金靴,是當今所有豪門俱樂部都虎視眈眈想要搶回家的金童,好好培養三年進入一隊,更是前途不可限量,除非傷仲永泯然衆人,否則沒理由給别人當替補。
但孟擎沒聽出來,前面說過,他不夠聰明。
就像賀平川總結的那樣,他是隻單細胞野狗。
“那我跟你一起去定安。”
孟擎已經完全變聲了,嗓音低沉得像在胸膛呼嘯。
他意有所指,白蘊達到目的,也就沒探究他腦子裡那些奇奇怪怪兇兇狠狠的想法了。
倘若白蘊知道8年後,他會步上萬阙後程,而孟擎會惡意把秦達弄殘,令他身邊最後一個真誠相待的人黯然退役,也許會後悔在這個星夜,邀請孟擎随他一同前去夢開始的聖殿球場。
白蘊壓不住笑容,漂亮得很惹眼。
“好!”他轉身埋進孟擎的胸膛撒歡地揉來揉去,“我去跟定安的付教練說,把我們一起帶走。”
孟擎親吻他柔軟的發頂。
兩人都沒意識到這個動作很暧昧,白蘊隻是有一點點别扭,因為他覺得他在利用孟擎的喜歡,脅迫他永遠跟随自己,做一個影子。
那又怎麼樣呢,白蘊心想,大不了我也喜歡他就好了。
所以,這樣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故事,卻擁有一敗塗地的結局,無論哪個定安球迷聽來,都隻比巨星萬阙落下終身殘疾好接受那麼一點點。
白蘊隻是喜歡足球。
他喜歡被媽媽和教練誇贊,喜歡小皮球乖巧得如同他的附屬品任憑調遣,喜歡球迷瘋狂地鑽進通風管道向他示愛,喜歡孟擎昂首挺胸、把能帶來光榮的那粒球傳到自己腳下。
8年以後,在費蘭娜聖殿的更衣室,白蘊聽到孟擎親口承認他将自己出賣給了惡魔。
那是他23年來第一次讨厭足球。
##R7-*-1《情人》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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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7-*-1《情人》02
沉溺在愛的海洋裡長起來的人,總有一股子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朝氣,眼角眉梢的熱烈能融化冰雪和黑暗,白蘊就是這樣的人。
家裡雖然窮,但媽媽給了他力所能及的所有,成績不好,也不苛求他跟别的孩子一樣帶滿分試卷回家簽字,她隻要能看見兒子燦爛的笑容,似乎就心滿意足了。
夏天,白蘊放學去桃園偷桃子,孟擎掩護他,拿一張蛇皮袋在底下兜着。
結果桃子沒摘到,桃園的聾子主人拿根棍子咿咿呀呀地把他們打跑了。
兩人灰頭土臉回家,孟擎被拎去給妹妹洗尿布,白蘊則交給媽媽一片桃葉子,讓媽媽種在院子門口,來年也結桃子。
可憐的笨蛋白蘊,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生下來就沒幹過粗活,連種樹要用桃核都弄不明白。
堪稱奇迹的是,院子門口後來真的竄出一枝桃樹苗,白蘊在學校吹的那些牛逼靈驗了,興沖沖喊孟擎跟他輪流給樹澆水。
孟擎舉着水壺欲言又止。
樹苗有他膝蓋那麼高,不可能一夜之間長起來的,白媽媽從廚房的窗戶裡露出臉,連忙朝他擺手,把嘴唇扁成鴨子。
孟擎點點頭,還她一個鴨子嘴。
世上有很多感情就像這棵成長未半而中道崩阻的桃樹一樣,不需要多說,隻用相伴就能體會。
孟擎的喜歡慢慢凝練變成了愛,沒有言語證明,有的隻是攜手第一次踏進聖殿球場綠茵草坪時手心微濕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