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喊錯了!”白蘊力氣敵不過梵高,神經緊繃着偷聽了一會兒,沒發現什麼慘叫聲,漸漸冷靜下來。
“是第四聲,對嗎?蘊。”
梵高笑了,要不是此時孟擎在裡邊受苦,白蘊恐怕會調笑他兩句。
“哼。”
白蘊幹脆在門口坐下來,抱着膝蓋,梵高也踮着腳尖,單手觸摸地闆,蹲在他面前,眉骨下深邃如同大海的眼睛牢牢盯着白蘊的嘴唇。
“你叫我赫爾曼吧。”他說,“赫、爾、曼,中文的發音,我的祖母也這樣喊我,她是亞洲人,和你一樣漂亮。”
白蘊欲哭無淚:“滾滾滾。”
“你的脾氣比她差。”
“再說話我咬死你!”
“走吧。”
赫爾曼倏地一把将白蘊拎了起來,毫不費勁。
白蘊雙腿還勾着,怔怔看向自己胳膊上那隻大手。
他知道赫爾曼這是在亮拳頭,隻要他動真格,自己不可能對抗得了,這是體型和基因注定的。
不服氣。
他想:我跟孟擎什麼都不輸,窮,窮算什麼,我有世界上最好的母親,孟擎有世界上最好的我,等我成為費蘭娜的第一球星,看我怎麼替孟擎報仇!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那夜,古德拉着白蘊聊了很久的話才放他回宿舍。
白蘊坐在宿舍樓下的栀子花樹旁邊等孟擎,鐵閘門禁到十一點關閉。
看門大爺打着手電筒将他趕回門内,白蘊有些傷心地想,以後不能再半夜三更和孟擎一起翻牆去球場了。
橙黃色調的鴿子籠宿舍樓五百米外就是費蘭娜聖殿,她的穹頂高聳,擁有全球排名第四的巨大看台,兩邊高中間低,頂上插着一根根仿若荊棘葉的旗幟,球迷親昵稱之為小王冠。
迷迷糊糊中,白蘊靠着牆滑了下去。
遠方的王冠聖潔光輝灑落大地,宛若女神悲憫的眼神,撫摸着她虔誠的信徒。
孟擎沒有回來。
##R7-*-1《情人》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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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市。
冬雪覆蓋了圓頂建築,街上到處都是淡藍色的彩燈,雪娃娃、馴鹿、雪橇車、冰雕随處可見。
小鴨子雪球在大橋上整整齊齊列隊,整座城市都洋溢着冰雪世界愉快的氣息。
忙碌一整年,地處北國的N市冬季是蝸居在溫暖壁爐旁喝一杯熱巧克力的烏托邦。
下飛機走至國内到達,寒風迎面而來。
減虞慢吞吞在背包裡翻找,隻找到一件羽絨方塊馬甲,套在衛衣外邊。
他是熱帶動物,溫度一低就容易停止工作,犯困。
一名微胖的女孩兒舉着牌子,在接機口瘋狂舞動想要引起他注意。
“減老師!減老師!這!我在這!”
她碩大的背包上挂滿了娃娃,透明PVC殼子裡還有粉紫粉藍的小卡片,眼花缭亂,生機勃勃。
減虞“咻”地将衛衣帽子的抽繩拉緊,在鼻尖處打了個結,隻露出一枚粉色小圓洞。
女孩兒是通過衣服認出減虞的,厲甯聰告訴她,你就找一個穿黑色衛衣戴帽子跟貓鼬似的長腿男就行,包準的。
她貼着欄杆興奮地和減虞同步平移,然後竄到他面前,張開雙手。
“铛铛!減老師!歡迎你來N市參加作者大會!我是你的臨時編輯、向導,也是你的書迷,叫我綿綿就好!”
減虞不動聲色挪開一米。
腳步穩健向出口走去。
綿綿心裡好奇,不懂他怎麼能一路走折線還不撞人。
殊不知減虞的空間感絕佳,出來後在偌大的機場掃視一圈,基本确定了路線和障礙物,還能預判出人群走出來的空檔。
自……那件事之後,減虞敏感地感知到,自己在某些方面的能力有所優化。
他潛意識将自己當做了某個程序,宛如被植入了最新版本的優化插件,得以更流暢地運行。
“别大聲叫我。”
他的聲音有些沉悶懶散,從衛衣小洞裡傳出來,聽上去像在耍大牌,一股子不耐煩。
綿綿忙不疊點頭,大力将瓦楞紙牌一怼,兩邊一折,卷成一個喇叭筒:“一切聽減老師的!”
減虞:……
突然很想打電話叫厲甯聰來換掉她。
起碼厲甯聰穿上西裝還是會裝出沉穩低調有内涵的樣子,比咋咋呼呼的女孩兒好一些。
“減老師,厲編輯說你怕冷,你看你,就穿這麼點兒,還好我給你帶了羽絨服,噔噔蹬蹬,你看!”
綿綿将背包反挎在胸前,還單肩背着一個桶包,不知道怎麼有這麼多東西。
半秒,她變戲法似的掏出一個壓縮後的收納袋,放氣後迅速膨脹,一件鹹菜綠色的仿工裝羽絨服爆米花式膨脹,跟撞車時彈出的氣囊有一拼。
減虞的确怕冷,此次參加作者大會的決定較倉促,他什麼都沒帶,隻帶了一台筆電,還有一支市面最新款錄音筆。
錄音筆能錄能掃描翻譯能拍照,實時連接他在A市公寓家中24H不斷網的NAS存儲組。
也許對于那個人間蒸發的“元赑”來說,抹去這些數據很簡單。
但減虞仍執拗地想要記錄下來。
他甯願某些記憶起碼是從1變回了0,而非“從未存在過”的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