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廉謙對他們陛下的秉性相當了解,她對能用之人一貫非常縱容,哪怕這兩人肚子裡揣着大不敬的想法,但是這麼好用的兩個角色在,她自然是舍不得暴殄天物直接把人給宰了以絕後患。
——這麼忙的時節,還有的是用到他們的地方呢,在他們兩人的價值被榨幹之前,他們陛下絕對不會放人這麼好用的兩個工具人“白白”送死。
确定白華的想法後李廉謙也就沒再多說什麼,行了個禮就風風火火地離開了殿内,激情滿滿地就要去處理白華攤到他頭上的這這堆爛攤子了。
他這人雖然性格傲了些而且眼高于頂,但是除了才華外他最被顧榮看中的就是這個與顧榮幾乎如出一轍的奮鬥狂性格。
他從來不會覺得工作累并且多,他巴不得所有事情都給他做好讓他成為顧榮最依仗的左膀右臂,因此這會兒離開時氣勢格外雄赳赳氣昂昂,看得人都不禁懷疑他是不是攤上了上麼好事才會走的這麼虎虎生風。
白華浏覽完顧榮的記憶後,甚至覺得給李廉謙嘴巴裡塞把草他不僅能産奶又産血,甚至恨不得能再生一個連隊的小牛犢下來繼續奮鬥。
這麼卷還不怎麼需要物質嘉獎的人才不多了,她必定要好好珍惜充分利用——甚至于先前答應賞他的珊瑚樹都是他被提拔了五年唯一向顧榮提出的獎賞,相比他這些年的貢獻,這個獎勵實在是太過微不足道了。
“益甯且再留會兒。朕算算時間,先前賞你的那些凍瘡膏大約摸是用得差不多了,朕已經叫秦太醫幫你把凍瘡膏一并帶來了。都是工匠,冬日裡這手也遭多了罪,上次朕看你們工部的人用這凍瘡膏用的都挺不錯的,這次便叫秦太醫多帶了些來,大抵是夠用一個冬天了。”
益甯是魏懷的表字,白華對他又是與對李廉謙時截然不同的态度,格外溫和又異常家常,頓時就讓魏懷臉上流露出了感動的神色。
魏懷是左相家最小的孩子,自幼就偏得寵愛,但偏偏一點他那個老狐狸爹的精明都沒遺傳到,長了張漂亮的臉蛋但是性子木讷又不通人情。
當初他不知怎的一頭紮到了格物學中出不來了,成日在家中書也不讀執意要鑽研工匠之道這些奇巧淫技,左相那段時間見了誰都想吃了槍藥一樣,顧榮都有些擔心他會不會有朝一日在朝會上把自己氣成腦溢血,因此想了想,就幹脆伸手把魏懷給撈了過來。
雖然士農工商中工匠地位也不高,但顧榮非常清楚好用的工具在做事時有多重要——人如此,器物亦如此,因此特地将他放到工部去好叫他能好好鑽研,而魏懷雖然不擅長讀四書五經,但是在鑽研這些事情上卻頗有天賦,一直都沒叫她失望過。
正巧秦太醫打着簾子走了進來,聽到白華這話後紅潤的臉上堆出了些許笑紋,望着魏懷笑眯眯地說道:“不過是些平日裡研藥時随手做出來的東西,若是覺得好用,下回用完了魏侍郎直接上門來找老朽便可。”
“那益甯就打擾秦太醫了。”魏懷不擅應對這種人際交往,讷讷應了一聲後接過秦太醫遞給他的藥箱子行了個禮就退了出去。秦太醫看他這副模樣忍不住想咂舌,想想他那個都快修成千年狐狸精的爹,心中不由得有些懷疑就他爹那德性真能生出這麼個呆頭鵝似的小楞瓜嗎?
但是再仔細一對照這父子倆幾乎一個模子裡面刻出來的臉,好像也由不得他不信。
隻是方才進來時還算輕松的心情在秦太醫搭上白華的手腕時消失的一幹二淨。
他面色沉了下來,按着白華的腕子久久不吭聲。
白華倒也不太在意,翻閱着手邊的奏折就好像這不是自己的胳膊一樣,像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似的用另外一隻空着的手速度非常快地批覽着奏章,倒是對秦太醫這樣的沉重表情一點都不帶在意,也并不是非常在乎自己的身體如今是個什麼狀況。
這個早就已經爛成篩子的身子不管怎麼補也都隻不過是杯水車薪,與其操心還能怎麼補篩子上的洞眼,還不如多操心操心自己該怎麼在這幅身子徹底破敗下來前更多地發光發熱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秦太醫見她自己都是這副不上心的模樣忍不住有些想歎氣,但他也知道自己哪怕磨破嘴皮,大、陛下該不上心的依舊不會上心,因此想了想後,還是撿着那些老調重彈的話忍不住絮叨了兩句。
“您這身子還是得好好将養着,操不得心動不得怒,心裡頭也不能存着事兒,否則憂思過多傷神又傷心的……唉,老臣還是先為您開一劑退燒的方子,總這麼燒着也不是辦法。”
他是自大殿下幼時就在她身邊照顧着的醫者,雖是知道她是絕對不會聽勸告的,但還是忍不住念叨了兩句,隐晦地提醒道:“您如今身居高位,可不敢再叫悲傷過度了。”
白華批閱奏折的手稍稍頓了下,臉上也有了片刻恍惚。但她到底是也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失去最愛自己的父親的悲傷也隻是在這個短暫的片刻在她神情上停駐了片刻,繼而就消散的無影無蹤。
“朕心中有數。”她微微颔首,又問:“宮中可還有妃嫔有孕?”
“除卻快要臨盆的關美人,還有三位月份尚淺老臣不太能确定,等再過兩個月大概就能鮮明了。”
說到這裡,秦太醫又想到一件事情,拱了拱手道:“還有件事老臣須得禀報。六殿下從陛下駕崩那一晚上便開始燒了起來,燒到今日也不曾褪去。您身子本來就不好,入冬後一慣難熬,今年冬季格外的冷,病了這麼長些日子倒也不奇怪,但先帝先前身子一貫硬朗卻……六殿下畢竟也不是尚不足月的孩子,老臣知道消息後叫人拿了六殿下先前的脈案來看了看,高燒前一晚正巧是六殿下請平安脈的日子,脈象上也并無異常,過往脈案也顯示六殿下身子一慣不錯,但如今卻突然燒的這麼厲害……老臣總覺得這其中不太對勁。”
白華倒是不曾考慮到這件事情。
前世的顧榮雖然在先帝駕崩後終于清醒了過來,但也病的意識模糊,勉強操持完先帝的後世選定了下一任繼承人後就熬不住也跟着去了,因此從未想過先帝病倒到這事兒說不定會有蹊跷——也根本來不及想到這件事。
眼下秦太醫提到這件事後,她終于也反應過來自己燈下黑了。
自己這身子三天兩頭就得病一場,今年入冬病的差點魂歸地府也不是什麼讓人意外的事情。
但她爹早年還未一統天下的時候壯的和頭牛似的,即便登基當了皇帝後天天兢兢業業地處理政務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但以往太醫診脈時也從來都沒診出什麼異常來,除卻一些陳年舊傷有時候會因為天氣原因纏的他身子疼痛,但也不至于病了這麼一場就去了。
退一百步說,即便他病了這麼一場就去了,但沒道理其他皇子皇女也跟着去了——這病又不是可着血脈相連的人傳染……傳染?
白華眼皮一跳,驟然疾聲問道:“宮内可還有任何宮人與皇子皇女病着?爹爹病前可曾去過什麼地方?帶了哪些人去?那些人可有出現什麼病症?”
有人對先帝下毒這個可能她想都沒有想過。
先帝身邊這麼多侍從不是擺着讓他顯闊,真有人能越過她再越過先帝身邊的人神不知鬼不覺地給先帝下毒,還讓這麼長時間衆多侍疾的太醫都看不出來,她這皇帝别做了,先帝那個皇帝也别做了,拱手把江山讓人算了。
因此她第一時間就想到了今年反常的冬天上。
顯然秦太醫也想到了這一點,臉色微微一變,立馬拱手說:“老臣這就安排太醫院檢查宮中可有相似的病症出現,若真是時疫,今年冬季怕是……”
怕是更加難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