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沒時間了啦!”夜昙露出一副如狼似虎的表情,先把自己的腰帶扯了。
她覺得,其實這腰帶也沒啥用。畢竟身上的衣服都被她撕得破破爛爛的了。
随後,她又向少典有琴撲來。
“等等!”她是來真的。
難道是因為在這裡挨餓受凍到神志不清了嗎?
意識到這點的神君有些驚恐,幾乎是本能地用手護住自己的腰帶。
正當二人拉扯腰帶之時,頭頂上突然傳來一陣敲擊之聲。
“……”
聞聲,夜昙當即停下手中的動作,和少典有琴一起仰頭看去。
随後,又有一個相當熟悉的聲音傳來。雖然聲音有些小,但對于在這個密閉空間中受困的二人而言,無異于雪中送炭一般的存在。
“有人在嗎?”
“是姐姐!”夜昙的雙眼頓時放出了兩道精光。即使是在一片漆黑之中,神君也看得相當清楚。
姐姐沒事!她來救他們了!
夜昙當即放開了抓着少典有琴腰帶的雙手,跑去攀那繩子。
雖然神君清楚地知道夜昙是“有青葵萬事足”的類型。
可是……她這态度轉變得也太快了些吧?
……
自己這種該死的失落感到底算什麼!
少典有琴,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想這個!
自己也是越來越離譜了。
神君無奈扶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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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葵的确沒事,她運氣很好地躲過了第二輪雪崩,沒被波及。
隻是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卻陷入了更深的恐懼中。
她面對着皚皚白雪,有些茫然,也有些絕望。
這要怎麼找?!
距離夜昙他們消失已經過了兩天半。這兩天來,青葵一直都在和嘲風留下的那隊士兵們一起挖雪。
這兩天裡,同行士兵的頭領曾不止一次地暗示她。
别找了,肯定是沒救了。
“不會的!”青葵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又道,“叛臣之女……自然死不足惜,但我們必須要把玄商君救出來。”經過之前的一番打探,青葵和少典有琴已經初步掌握了這個世界中,他們二人的大緻身份。此時,她正好拿他們的身份出來說事。
軍中等級森嚴,那頭領無奈,隻好認命地繼續這苦寒活計。
沒關系的,有玄商君在,一定沒問題的。
随着時間的推移,青葵的心不可避免地漸漸沉了下去。
但她必須讓自己相信,昙兒和玄商君都還活着。隻有這樣的信念可以支撐着她繼續尋找。
“……”青葵忽然在白茫茫的雪地裡看到了一絲金色的亮光。
她不顧自己的手腳已經凍僵,靠着鐵鍬的支撐一瘸一拐地走過去。
是簪子!
青葵忍不住“啪”地跪下來。
找尋了約莫兩天之後,她居然好巧不巧地挖到了她之前為夜昙别在頭上的那個簪子。
雖然并沒有真的找到人,但好歹能縮小搜尋的範圍。
青葵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提起聲音向正在四處搜索的士兵們喊道,“大家,聽我說!”
餘下來的半天,他們一行人都拿着鐵鍬在發現簪子的地點附近,大約方圓半裡處搜尋。
約莫二刻之前,青葵覺得,自己隐約聽見了聲音。
那聲音好像是從地下發出來的。
她趕緊趴在雪地上側耳細聽。
好像是有什麼東西敲擊石頭的聲音。
“你們幾個,快過來!”青葵的聲音罕見的有些高。她轉過頭去命令身後的小分隊。
等那些士兵都圍攏過來之時,青葵已經理清了思緒,拔出了腰間的刀,開始邊敲擊地面邊喊,“有人在嗎?”
大約進行了一刻多鐘的地毯式搜尋後,她終于聽到了回應。
“有人在嗎?”
因為害怕引起繼發性的雪崩,青葵不敢喊得太大聲,甚至還帶了些明顯的顫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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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葵率領着小分隊,不停地挖土挖雪挖石頭,約莫花了一個時辰,終是挖開了大石頭。
她當即向下張望。
果見夜昙和玄商君都好好地在那裡。
“……玄商君”,礙于身邊人,青葵不便直接叫夜昙的名字,隻能向洞裡的兩人揮了揮手。
“我們沒事~”沒等少典有琴開口,夜昙便中氣十足地開始喊。
“等等,我們馬上來救你們了!”
說話間,洞口處垂下了兩根繩索,洞内的二人終是成功被解救。
救出玄商君和夜昙之後,青葵終于松了口氣。
“你們沒事吧?”
“還好。”
神君扶住夜昙,試圖寬慰青葵。
“好什麼呀好……姐……”夜昙回首白了少典有琴一眼。
礙于現在青葵是女扮男裝,自己還是敗軍之将的女兒,是他們的俘虜,她努力忍耐了一會,終是忍住了直接生撲到青葵懷裡的沖動,又改口道,“我們簡直快死了好嘛,特别是他!”
“玄商君,您受傷了嗎?”
士兵當中有幾個人聽了這話,紛紛圍上來,開始關切少典有琴的身體情況。
畢竟,在他們這群人中,少典有琴的身份是最尊貴的,甚至比嘲風都要尊貴。
這也是他們這兩天努力不懈的原因。
“本君無事。”雖然也不是真的什麼事都沒有,但總之還死不了。
“……你手怎麼了!”夜昙握起青葵的手,當即發現了她手上的凍傷,“都紫了,趕快叫人來看看呀!快來人……軍醫呢,死哪兒去了?”
正當夜昙在那完全忘記自己身份,大呼小叫地找大夫時,少典有琴将手中的弓箭放置在一個士兵牽來的馬匹上的行囊裡。
一行人即将離開之時,他又回望了一下軒轅墳。
真實曆史中的軒轅墳究竟是否存在,他們不得而知。
封神話本子裡的這段故事,多少和闡教與截教之争有些關聯,不全是人間的胡亂杜撰。
人皇軒轅氏,大名鼎鼎的黃帝,曾經的遠古時期的人族部落聯盟首領,五帝之首。
而這座軒轅墳無人修葺,廟宇不存,又荒涼破敗……大約是因為早在很久以前,軒轅黃帝就已經成神了,甚至久到會被人遺忘的程度。
神一旦失去了曾經的權利、勢力、香火,就再也無法掌控人間。
據說,軒轅黃帝是有熊國君少典與附寶之子,本姓公孫,後改姬姓。所以,也算是和少典氏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那些親戚關系?
礙着這個原因,他便順手将夜昙發現的牌位給拿了出來。
雖然是傳說……但還是拜一下為好吧?
神君雙手合十,朝着墳墓的廢墟拜了三拜,又将那神位揣進懷裡。
夜昙因為擔心青葵的傷勢,早已經等不及了。
“哎呀,你快點呀!”又看又拜的,簡直不知所謂嘛!
“走了啦!”
“好。”
少典有琴随即上馬,絲毫不顧周圍人的奇怪眼神,扶着夜昙,也就是衆人眼中的一個俘虜上馬。
“坐穩了”,确定夜昙坐好了後,少典有琴便牽起馬缰,準備帶她一同返回這個世界的都城——朝歌。
“等等——”
一行人剛要出發,冷不防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不遠處,嘲風正領着其他幾個兄弟策馬而來。
他聽說了雪崩的消息,專門來找自己的好兄弟姬發,也就是青葵的。
剛到就看見了那個讨人厭的妖女。
“她不能走!”
嘲風策馬來到青葵等人面前,一把勒住馬缰,跳下馬來。
他将手中的長刀舉起,攔在玄商君的馬前。
“……殷郊……你做什麼?”一旁的青葵有些訝異。
相較青葵的驚訝,少典有琴則相對平靜得多。
“我們為何不能走?”還沒等神君開口,夜昙就迫不及待地反駁。反正從小到大她就是愛和嘲風對着幹,習慣性地在他發火的邊緣不斷地蹦跶。
這樣做的後果就是三次挑釁裡,有兩次夜昙都會被嘲風逮到,然後打屁股。剩下的那次她還是靠着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拉青葵衣角賣慘躲過的。
不過離光夜昙完全是不長記性、狐假虎威的那種。
仗着青葵姐姐和師父都在,她的底氣較尋常時候還要再多幾分。
“你爹害死了我爹!”見這妖女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嘲風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他的父親——殷壽自從攻城那日,被雪崩所牽連和掩埋。
導緻主帥失蹤的罪魁禍首雖然是冀州蘇護,但蘇護已經陣亡了。不久後,營中又傳來消息,說蘇妲己也被雪埋了,還連累了玄商君和自己的好兄弟姬發,嘲風是有氣沒處發。
沒想到這女人居然這麼命大,被雪埋了以後,居然還能夠活着出來!果然這妖女就是紅顔禍水!
而自己的父親卻沒有這樣的好運。
現在,嘲風心裡的那股怨氣自然是要沖着蘇護的女兒,這個看起來就很詭異的女人來發洩了。
“玄商君,今日,我必要将她明正典刑。”玄商君一力維護這妖女的那種樣子,讓嘲風覺得有那麼點不對勁。
在他的印象中,自己的這位叔叔大部分的時間裡都是沉默寡言,并不喜歡出頭,也不會和他的父親對着幹。
“殷郊”,神君面無表情地看向嘲風,“不得無禮,此女是本君的救命恩人。”少典有琴三言兩語便将自己的意思表達得很明白,他就是一心要護住夜昙,“就算有過,也可相抵。”
他是不可能讓任何人傷害到她的。
“她……”嘲風還想說什麼,卻被少典有琴打斷了。
“殷郊,主帥失蹤,你不去繼續尋找,還有時間在這裡計較這些嗎?”
按軍中的規矩,就算主帥陣亡,也要盡力找到屍體。找不到屍體,也要找到随身的物品。
不然連個衣冠冢都沒辦法建。
“……這事沒完”,嘲風被堵得隻能生悶氣,大手一揮,召集着身後的兄弟,“跟我走!”
雖然報仇心切,但他自然更擔心父親。
這妖女都能活,父親說不定也沒事。
神君和遠處的青葵對視一眼。
青葵顯然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打馬朝着嘲風那裡走去。
她自然是不可能讓嘲風傷了夜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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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州距離朝歌的距離并不算近。
在這場平叛戰役中,商人的軍隊雖然成功地阻止了冀州的叛亂,但也付出了相當慘重的代價。
就比如,接二連三的雪崩,讓他們無法再找到殷壽以及他所帶的人馬。
嘲風,在這個世界中,作為殷壽的兒子,倒是很孝順,又不眠不休地找了三天。
少典有琴和青葵二人,不得已隻能随着大軍在此處駐紮了三日,也正好養傷了。
嘲風找尋無果後,最終答應班師回朝。
但他本來是想直接号召着自己那些質子兄弟,直接沖來玄商君的大營,将蘇妲己這妖女斬于帳中的。
在青葵旁敲側擊地各種規勸之後,好歹是安撫住了嘲風。
等确認了嘲風的情況穩定後,青葵便來到了主帳之中。
“玄商君?”她輕輕掀起了營帳中的布帳。
“青葵公主!”玄商君立即起身相迎。
夜昙此時不在帳中,正是去沐浴了。
她現在的待遇完全不是一個所謂的俘虜。
最聒噪的那人不在,少典有琴與青葵兩人,也正好坐下來長談。
“嘲風沒有找到主帥”,青葵正向玄商君說明情況,“但我已經穩住了他。”
“找不到了也好。”少典有琴不是很在乎這個。
畢竟這商人軍隊也絕對算不上是什麼王者之師。雖然他在這個世界裡的身份,也與商人王族有着密切的關聯,但神君自覺不過是個看客。這次朝廷鎮壓叛亂,作為一個局外人,他并不想要卷入到這樣的紛争之中。
他關心的是夜昙的處境。
現在殷壽的那些手下,正恨蘇妲己恨得牙癢癢,包括在這個世界裡完全迷失了自我的嘲風。
若不是他與青葵公主攔着,他們怕是早就将她就地處決了。
因為自己在這個世界好歹是他們的長輩,說話還有些分量,現在主要是靠他能保證昙兒的安全。
隻是,這仇恨就像之前昙兒那災星罵名一般,有些無端和莫名。
因為蘇護是仇敵,所以蘇妲己自然也是仇敵。
“玄商君,你可知曉,這裡……到底怎麼回事?”青葵仍然一頭霧水。
他們先前分明是在石屋,轉眼之間就來到了這詭異的故事世界裡,還各個都成了傳說中的人物。自己又不是能替父從軍的木蘭,女扮男裝就已經耗費了她幾乎全部的精力。
“青葵公主……我想,這可能是一種陣法”,少典有琴綜合了一下神族史籍當中的記載,最終得出一種可能的猜測。
這與凡間修行所用的内景應該是一個道理,隻不過是沉淵版本的罷了。昔年神魔大戰之際,有很多古籍曾經記錄過沉淵之人屠殺神族時所用的諸多術法,其中也包含了一些厲害的秘法,雖然神族的法卷記載頗有些語焉不詳。
“據我所知,沉淵族有一法陣,有誅仙滅神之能”,神君開始回憶,“神魔戰争之時,很多神族入此法陣後,便再難脫身。當時,三清也曾花費氣力研究此陣原理,最終推斷,此陣利用了元神之力幻化實體。”最終,他們好不容易從一位逃出法陣的星君嘴裡得到了隻言片語。隻是那星君最終神隕,所以,三清也隻是記錄了一些皮毛而已,“因神族不知沉淵如何稱呼這陣法,便稱其為誅仙陣。”
“這麼說,這陣是沉淵秘術,且是專門針對神族的?”青葵的理解能力向來不差。
“法卷上隻記載了這些”,其實,他們神族也有類似的法術,“至于是否為誅仙陣,我也并無十足把握。”線索并不多,饒是少典有琴,也隻能根據現有的情況做相應的推測,“但,我傾向于,此間是由嘲風的意志幻化而成的。”
“玄商君,你的意思是,我們現在是以神識,或者說是‘靈魂出竅’的形式,陷在嘲風意志幻化出的這個世界之中?”
“沒錯”,和聰明人說話就是不費力氣,青葵一下就理解了自己的意志,神君便繼續往下推斷,“也就是說,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假的,唯有我們四人的意志是真實存在,并受嘲風本人意志的牽引。之所以與封神傳說吻合……我想可能是因為我們先前給嘲風講了太多《封神演義》的故事。”神君扶額。
那會兒他們如果講點别的會不會好些?
可現在也改不了了!
“可是,青葵仍有一事不明,殷壽不是未來的纣王嗎?”怎麼會找不到呢?
“也許是因為我們的存在。”所以不能完全按話本裡的情節推演。
和那故事不一樣的地方還有很多。
比如,自己在這沒有對應的身份。青葵現在的身份又是來自西岐的質子,是未來大名鼎鼎的周武王,雖然不知道為何她會在這個世界女扮男裝……腦袋是因為嘲風對青葵有濾鏡?
他們四人現在的身份,恐怕就是各自的神識互相影響的結果。
“我們的身體,大概還在那個石屋之中。”唯一值得慶幸的可能就是,石屋地處偏僻,幾乎不可能有人來。所以他們幾個的身體,大概還算安全?
可是,換言之,如果他們的神識在陣中受到了傷害的話,這可能是比身體受傷更棘手的事情……
想到這裡,少典有琴的神色變得有些凝重。
“玄商君,你可是想到了什麼?”青葵并沒有忽略玄商君那細微的神色變化,“可是有解陣之法?”
“……”
這才是最重要的問題,可是法卷沒寫啊!和歸墟一樣,身陷此陣的神族前輩沒一個活着回來的。
“我,還得想想。”
沉淵族人啟動法陣,必然是有目的。嘲風如此大張旗鼓,是因為自己之前急于救昙兒,刺激到了他?
可嘲風不是傻了嗎?難道這陣還能自行啟動不成?
如此種種,真是奇哉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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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帳中之人一片愁雲慘淡之時,帳幔的簾子突然被掀了起來。
夜昙鑽進了帳中,一邊還用手巾擦着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