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等啊”,至此,神君也顧不得思考别的了,他趕緊起身去給夜昙倒茶。
他們身邊的火爐上還煮着茶。
辣目為什麼會愛喝酒,當然是因為心情煩悶。
現在他隻飲茶。
“小心燙”,神君吹了吹茶,才将杯子遞出去。
“哈……”夜昙搶過來一口飲盡。
破屋殘垣中烹茶,還别說,真的挺像隐士的。
看來神識遠沒有自己想的那麼落魄。
茶也挺好喝。
“再來一碗呗?”夜昙神神叨叨地将杯子遞回去。
有道是,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靈。
吃到第七碗時,就會飄飄欲仙了。
湊個吉利。
茶是好茶,隻不過,這蓬萊山,究竟是在何處呢?
灌了一肚子水的夜昙此時多少有點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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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辣目大王呀……”填飽了肚子後,夜昙開始有閑心思考些别的事情了。
“叫我辣目,為何?”神君隻是形式性地對這事表示了疑意。
那還不是因為他這個紅黑相間的打扮辣眼睛嘛!
其實她趴在山坡旁那會兒就給他取好了。
“我那不是……覺得你看起來既火辣,又醒目嘛~”夜昙繼續在口頭上占便宜,“我想去逛街,買點東西。”她這會兒真是一窮二白,要啥啥沒有。既然要在這裡待上一段日子,還是要準備點日用品。
“好。”神君點點頭。
就算她不說,他也是這麼打算的。
之前,少典有琴便利用南明離火煉制了一些可以用的法寶,然後拿到人族的市集上去賣。
然而,人界不比天界。在這裡,他能得到的材料,品質不是很好。就算有南明離火,又知道怎麼煉制,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能換一些錢,卻不算太多。
不過,在這裡他本來也不需要什麼額外的開支,除了吃飯喝茶之外,再沒有别的。那些錢基本都被他存下來了。
“我,拿點東西。”神君還是有點擔心錢不夠,便打算先賣東西,再買東西。
“好~”
吃過了早飯,二人便去往人界集市。
賣完了煉制的法寶,神君掂了掂自己的錢袋,覺得應該穩了。
那廂,夜昙看中了一塊毛皮,想拿回去當毯子墊。
可是她沒錢。
“辣目,你……”夜昙剛想厚厚臉皮,讓現成的新晉夫君給自己買。
“多少錢,這個?”還沒等她開口,那廂,神君已經非常自覺地問價了。
“謝謝你啊!”夜昙将臉埋進摸着就相當柔軟的毛皮中蹭了蹭。
這神識可比少典空心那家夥要知情解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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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石屋後,夜昙便興沖沖地将買的東西往床上放。
少典有琴站在身後看着她。
“……你看我幹嘛?”夜昙轉身就看見他直勾勾的眼神,有點警惕。
“這床是我的了!你……要不再買一張?”她剛才居然忘記了要買床!
“不用。”
既然她昨天說了覺得太快,那就分開睡。
這點神君自然考慮過。
他在石洞裡備好了床榻等等必要的生活用品。反正這一年,自己是真的閑得發慌。
“有床,裡面”,神君向夜昙解釋。
“我看看!”夜昙非常靈活地繞過少典有琴,向石洞裡跑去。
“等等”,神君趕緊跟着進去。
現在,南明離火已經被他用煉制出的琉璃罩子法器給罩好了,但她那麼頑皮,他還是得看着。
“那是……”剛進山洞,夜昙就能感覺到,洞裡明顯要比外面更熱。
雖然她小時候被火燒着過,但現在隔着玻璃罩,她是不怕的。
“這是……”夜昙揉揉眼睛,“南明離火。”她果然沒看錯,就是天界常見那火。
“辣目”,夜昙驚得“大王”也不叫了,“你這裡為何會有天界的火?!”
“一年前,我和它,一同出現。”沒有淨瓶的水,他暫時也滅不了這火源。不過,這火本來就是照明煉丹用的,隻要控制好,就不會有威脅。
“那你之前都……和這火一起住啊?”夜昙盯着辣目,神色複雜。
這生活條件也太差了。
“嗯”,神君點頭,“不過,已經,控制,沒事。”
“為何不搬走啊?”這裡和蓬萊绛阙完全是兩個畫風。退一步說,控制了不就應該搬走嗎?而且,他根本不像是沒錢的樣子。
“……你來這的一年多,究竟發生了什麼?”
“沒什麼。”他已經盡量避着别人了。
就連和小明打水漂也是偷偷摸摸的。
“就是,在這裡。”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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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石屋後,少典有琴還是會去湖邊,但那紫衣服的釣魚人卻沒再出現了。
以至于他到現在也不知道這人究竟是何身份。
神秘地出現,又神秘地消失,但好像知道很多事情。
去湖邊,還有另一個目的。
湖裡那些被南明離火引發的地熱牽連的水族,他還沒救完。
在人族的地盤,妖族本就艱難。因為南明離火,它們也算是受到了無妄之災。
這是他的責任。
少典有琴劃開手指,将自己的血滴到湖裡那些魚怪上。
“哇哦~看你往哪兒跑~”夜昙正在不遠處抓魚,對此一無所知。
今日她收獲挺豐盛,故而很開心。
“大王你看~今天咱們可以吃火鍋魚咯~”
夜昙滿載而歸,将手上連成串的魚舉得高高的。
“娘子,厲害!”神君趕緊轉身。
“當然了!”被誇得開心的夜昙自然沒有功夫注意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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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魚好好吃的呀,你真的不吃嗎?”夜昙扒了幾口飯。
果然冬天就适合吃火鍋。
“嗯”,神君忙着給她挑魚刺。
“要不待會兒,咱們再去外面逛逛?”
“想去,哪裡?”她是不是無聊了?
說實在的,石屋和天界雖然不一樣,卻都沒什麼可玩的。
“你給我做個風筝吧?”天氣晴朗,不僅是她自己需要放風。
“什麼,形狀,你要?”
“等我把圖樣畫給你啊~”夜昙也不吃魚了,忙着找紙。
“娘子,這……”他還沒到眼花的年齡吧?神君将自己手中的紙又倒了倒。不論是正着看,還是反着看,這畫上畫的毫無疑問就是一個簡易的牛頭的樣子。
雖然自己的确是為了盡量還原,還撿過一顆牛頭放在大門上。
事後想想,有些羞恥。
盡管是想召喚自家娘子,但太像邪術了。
“就是牛呀!”她的風筝就是要與衆不同,“放心,你沒看錯!就照着我這個做吧~”
這真能放得上去?
“……好”,神君艱難出聲,“娘子,晚飯,吃牛肉?”
他嚴重懷疑自家娘子是想吃牛肉了,才會順着手又畫出這種形狀的風筝圖樣來。
“可以啊~”夜昙夾起一片魚肉塞在嘴裡。
隻要是肉她都可以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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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好風筝的神君又用毛融融的圍巾将夜昙纏了個密不透風。
“好看嗎?”夜昙扯了扯脖子上這團。
“風,小心。”
雖然不是什麼好皮草。
但是可以保暖啊。
“你看!我放得高不高!”
夜昙放着少典有琴為她一個人特制的風筝,玩得開心。
上一次沒有負擔的盡情玩耍是什麼時候?
她也不記得了。
因為跑來跑去,夜昙臉蛋紅撲撲的。
陷在毛皮裡,可愛得緊,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捏一捏。
神君有點心癢。
到底能不能掐出水來啊?
“讨厭!”他手下這個粉嫩的團子因為莫名遭人捏臉而略有不滿,甩了甩腦袋,又跑出去一段距離。
牛頭風筝很難放的,不要幹擾她啦!
“小心點!”神君開始有點開始嫌棄辣目的人設了。
連話都不能多說。
“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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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着風筝的夜昙冷不防發現小路邊走過了一群身穿孝服的村民,正朝着他們二人指指點點的。
不會又是成何體統那套吧?
什麼嘛,難道這年頭夫妻出行都不行了嗎?!
夜昙略感不爽,抖了抖風筝線。
此時,村民們正在竊竊私語。
“是火妖啊……”
“晦氣!”
“怕什麼啊?”
“可是,真可怕啊!”
“那是火妖的娘子?”
“抓來的吧?”
“别看了!快走快走!”
“再不走小心你也給他抓了去!”
他們都知道這個石屋曾經噴出過火焰,是火妖的住處。
“等等!”村民們的低聲細語終是沒有逃過夜昙的耳朵,“你們剛才說什麼?”
“姑娘啊,你是外鄉來的吧?”
有一個村民見夜昙不過是個小姑娘模樣,“火妖”還距離他們有一段距離,也就大着膽子回複了她。
“勸你别和火妖怪混在一起,晦氣!”
“是啊姑娘,你還這麼年輕,圖的什麼嘛!”
“姑娘,你趕緊逃出去,村長家的兒子還沒娶親,不如我們給你介紹介紹?”
另有幾個村民開始和她搭讪起來。
“胡說什麼呢!”夜昙的做人原則一直都是對人不對事,自然看不下去少典空心的神識被诋毀,因此對着這些村民也并不客氣。
“再說了,論晦氣怎麼可能會比你們這些送葬的晦氣啊!”夜昙點了點幾人擡着的棺材道。
明明他們自己都戴着孝呢,居然還好意思來說辣目。
“我警告你們啊,不許你們叫他火妖怪!”
“娘子”,神君見狀不妙,趕緊過來,想要拉着夜昙走人,“先走。”
“他就是!”
“就是!哪有人長紅頭發的!”
“你嫁給妖怪,你也是妖怪!”
說着,人群裡便有幾個半大不大的孩子從地上撿起石頭丢他們。
“昙兒,小心!”
少典有琴沖過來,将夜昙攬在身後。
若是他們砸他,他可以當做無事發生;但動她,他忍不了。
夜昙制止了少典有琴想擋在自己身前的動作,“你傻呀!任他們欺負!”
她轉身去摸他的額頭。
“都出血了啊,傻瓜你不知道躲一下嘛!”傻子這樣直愣愣站着讓人砸。
“……”他沉浸于從前經曆,一時沒反應過來。
夜昙氣不打一處來,罵完少典有琴又開始罵村民,“你們這幫蠢東西,好好看看呀”,夜昙用手指了指神君的額頭,“他若是妖怪,被石頭打到,又怎麼可能會流血!”
“妖怪那不也能捉嘛!”
“誰說妖怪就不會流血了?”
“就是!”
見火妖好像也沒他們想象中的那麼危險,一些村民已經開始激動起來,剩下的群衆就在那看着。
少典有琴不再猶豫,從随身攜帶的保存南明離火火種的琉璃瓶中引出一道火光。
成為神識後,他僅僅擁有和辣目一樣的法力,隻能先借點火力。
火自瓶中沖出後,迅速蔓延成一道火牆,橫亘在他們之間。
“娘子,走!”神君拉起夜昙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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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辣目!”
待他二人回到石屋後,夜昙忍不住發問道。
“他們之前有沒有來找過你麻煩?”看今天那些村民的表現,他們之間肯定有過矛盾。
“沒有”,神君實話實說,“他們,怕我。因為,火。”
其實,辣目當初會朝着娘子丢石頭,不僅是因為小明教過他打水漂,也是因為他習慣被人丢石頭。
小明死後,許久都沒有人和他說話。
沒人願意相信他,也沒人喜歡他。
時間久了,他甚至不覺得往人身上丢石頭有什麼問題,本能地就會想用丢石頭的方式去溝通。
如今,因為早早地控制了南明離火,他并沒有和這些村民發生什麼特别的龃龉。
誰能想到,該來的依舊躲不掉。
“你,坐着”,因為身高不夠,夜昙夠不到少典有琴的肩膀,隻能扯他衣袖,“我幫你清理一下傷口。”
“謝謝。”神君乖乖坐下來。
“沒有人相信你嗎?”
其實,她根本就不用問這事。
在宮裡的時候,别人對她的遭遇,也一樣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
但是,人若對道德無感,那本就是一種邪惡。
“要不要我去和村民們說清楚?”
“不必。”辣目或許需要理解,他并不需要。
“你不覺得生氣嗎?”
“不。”神君搖搖頭。
“他們,說的,不重要。”
如果太過在意他人的評價,那麼,人就會長久地被困在原地。
“……”聞言,夜昙良久無語。
一樣的。
因為失望,所以不需要别人理解,也不想解釋。
若不能正确對待自己,那麼在皇宮裡,她早就堅持不住了。
“别理他們”,最終她也隻能說出這麼句沒什麼用處的廢話。
“咱們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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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張嘴。”少典有琴在石頭盤子上烤完肉,又串了起來,開始喂夜昙。
“啊——”夜昙腮幫子塞得滿滿的。
她已經在石屋待了快一個月了,自覺跟神識辣目也算混得比較熟了。
到底怎麼樣才算是愛上了呢?
夜昙其實不确定。
她是不是應該鞏固鞏固?
之前自己接近他時,就已經發現他是一個人獨來獨往的。但并不知道他被人孤立和排擠。
身處黑暗的人,說堅強也堅強,說脆弱又脆弱。
隻要有一個人對自己好,很容易就會把他當成救命稻草,當成最重要的人。
現下,可能就是一個好機會。
“辣目”,夜昙将嘴裡的肉咽了下去,“我去幫你收拾他們好不好?”
“收拾?”神君有點哭笑不得。
她要幹什麼啊?
“别打,他們,你。”村民們肉體凡胎的,怎麼受得住。
“哎呀,沒說要打!”她的人隻能她自己欺負。
“你就瞧我的吧!”
夜昙在神君耳邊嘀嘀咕咕了一陣。
“什麼!保護費?”少典有琴聽完夜昙這次的鬼主意,有點驚訝。
“這……”收保護費聽着多少有點像是土匪啊?
還好青葵公主不在,不然又該批評他倆了。
“對呀!”這樣多好啊!
這樣既出了氣,又能賺點錢。
“那你,打算,怎麼做?”出氣他是沒意見的,省的他們再來找麻煩。但是訛這些村民的錢……那就有些不妥了。
畢竟人家一點也不富裕。
“就……”吓吓他們呗~
“你是教主,我是聖女呗~”
這次是魔教頭子嗎?!
“這……行嗎?”神君将信将疑。
他還是挺了解這些村民的,他們還是挺精明的,不見得就會上當。
“哎呀,放心,交給我吧~”
他們一定能相信。
裝神弄鬼她可會了。
正當夜昙說得興起之時,手卻突然捂上肩頭。
“啊……”
“怎麼了!”神君眼見着虹光寶睛亮了,趕緊去摸。
“咦,不疼了?”夜昙有點疑惑。
看來少典空心也同意自己的法子啊……
夜昙頓覺老懷甚慰。
算他還沒有傻到底,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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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村長呀!”定下計劃的夜昙信心滿滿地來到了月窩村内。
“是。”月窩村的村長是個年過花甲的老頭子,對着夜昙這樣一個小姑娘,自然是有些輕蔑的,“找我有什麼事?”
“月窩村的百姓有福了”,夜昙擺出一副莊嚴表情,“我們拜火教特來你處傳教。”
“什麼什麼教?”村長覺得自己是真老了。
他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
“拜火教。”
所謂拜火教,是西方傳來的一種教,在人族中有一些信衆,但不多。
夜昙和帝岚絕出去玩的時候,有碰到向他們傳教的。教徒對她說,世人都是有罪的,又說,世上隻有無罪的人才可以向罪人扔第一塊石頭。
夜昙當然是不信的。
不依不饒的,說得她都不耐煩了,當場拿起石頭砸人了。
這些村民,可算不上善良,她覺得,向他們扔點石頭,不算過分。
“你是……聖女?”村長将信将疑地看向夜昙,哪有這麼年輕的聖女啊?“火妖是教主?”
“既然你們不信,本座就證明給你們看~”
夜昙當然是有備而來。
“怎麼樣,現在你們知道本座的神力了吧?”
夜昙看着周遭村民們的震驚眼神,心裡很樂。
果不其然,這群無知村民輕而易舉就被她的戲法給哄住了。
其實,夜昙所謂的神迹,不過就是利用了那南明離火,讓它能夠變成各種顔色還有形狀罷了。
這天界的火,再加上點變色的法術,效果上還是很炫酷的。
雖然村長暫時還沒表态……那也沒事。
反正他周圍那些看熱鬧的村民們基本上全信了。
到時候,一傳十,十傳百……
不愁他們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