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無怨無悔……依他看,是無所不用其極才是!
沒有情憤憤轉頭,鋪紙,提筆。
一氣呵成。
他非要把這人在話本裡編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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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三人在石屋裡的生活可不僅僅隻有冷嘲熱諷而已。
之前,石屋中有兩張床,夜昙和神君一人一張;現在,他們有三個人。
自然不可能有人願意和他人共享一張。
即使是神君,也不願意。
跟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人睡一塊……
他瘆得慌。
“我不要睡地上!”小沒雖然沒有潔癖,但并不願意吃虧。
“聞人也不願。這事一點不風雅。”聞人搖了搖扇子。
“枕石漱流,還不風雅啊?”沒有情無情地嘲諷了回去。
二人對視一眼,目光齊齊看向辣目神君。
“……”神君看懂了他們倆的潛台詞。
他們是客人。作為主人,自己得照顧他們。
可是,睡地上……他也不願意啊。
這成何體統嘛!
“這事我會解決的。你們等一下。”
神君思考了一會兒,便又去了小明帶他去過的那枯木處。
那樹木非常高大。從枯死後的枝葉就可以想象這樹活着的時候有多茂盛。
神君此去,砍了許多枯枝幹下來,又将之運回石屋。
很快,一張木頭的床便做好了。這床分上下,可睡兩人。神君将之放到了有南明離火的石洞裡面。
“就這個?!這麼簡陋!”
氣得沒有情當場表示要去買一張新的。
一旁,聞人不聲不響地用手拂過床鋪。
倒是沒有木刺什麼的。
“就用這個。”小沒的建議被神君當場駁回。
“這個好。”這個能防南明離火,不用擔心什麼。
“辣目,我真的忍你很久了!”小沒相當不爽,“别以為你先來,就有多了不起!”别以為有錢兒維護,自己就不敢把他如何!
“外面不是還有床嘛,為什麼我們必須要睡一張!”
“外面空着的是留給娘子的床。”
“而且,這裡是我家。”神君沒忘記強調房屋所有權。
他才不要和他們睡一塊,想也知道一定會很吵的。
“你們倆還是商量一下誰上誰下吧?”
“……”
“……”
小沒和聞人對視一眼,趕緊去搶床鋪。
成功轉移了矛盾的神君返回石洞外。
那些做床剩下的枯枝,他早就計劃好了用處。
少典有琴特地選取了一些較為柔韌的枝條,編織成了幾件蓑衣。現在他能倚仗的重要武器就是南明離火。按理來說,夜昙她們帶下界來的天光绫隻有一件。現在他們這麼多人,還是多做幾件備用比較好。
“娘子,試試。”
蓑衣編織起來更耗時,做好的第一件,他自然是要給夜昙的。
“你親手做的呀?”夜昙拿手摸了摸。衣服看上去比一般的蓑衣顔色更淡些,偏向麥子黃的顔色,且摸起來還挺光滑,一點毛刺都沒有,顯然就是被處理過了。
“嗯!”辣目神君點了點頭,“防火的。”
“謝謝你呀”,夜昙美滋滋地任他替自己穿上衣服,嘴角漾開一抹清甜的笑意。
雖然這衣服看起來不怎麼值錢,是草編的,可她就是很感動啊。
親手做的禮物……意義就是不一樣的嘛~
不管是市面上的衣服,還是宮裡的手藝,都比不上這衣服令她滿意。
夜昙順便把頭上夾着的草蚱蜢取下,别在蓑衣上。
這特别的飾品甚得昙心,故而她時常佩戴。
“不就是草做的嘛,要不要感動成這樣啊?”不遠處,沒有情抱肘,正看着這倆人一副郎情妾意的樣子,有些酸,“我家裡有海外泊來的火鼠裘,好幾件呢!錢兒你要是想要的話我可以都送你”,甚至可以十天都不帶重樣的。
“哎——”
聞人在沒有情背後搖頭歎氣,一副自己怎麼有這樣不上道隊友的表情。
在讨夜昙歡心這點上,他們已經落後了一乘了。這時候他們應該做什麼?當然是自己做禮物送她了。
“哎呀,小沒你可千萬别回去”,得意但沒忘形的夜昙趕緊警告沒有情,“那邊很危險的!”
竹屋那估計都被頂雲他們當據點了吧?還回去,太危險了。
“心意我領了啊~”當然了,她拒絕的同時也沒忘記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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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夜昙來陪某個神識之時,其他兩個總是會找各種借口跟在他們屁股後面。
搗蛋、拆台、陰陽……
總之,什麼損來什麼,無所不用其極。
偏生又維持了基本的體面。
夜昙嘗試着勸說了幾次後,也不管了。
真是沒法子……
夜昙歎氣。
她就是這點不好,太受歡迎了。
而且,每每到了傍晚,他們總是用各種借口來挽留她,軟磨硬泡,還熱情地邀請她一起用晚膳。
一旦她拒絕,神識們就會非常默契地集體看向她,好像之前的互相嫌棄都不存在似的。
三張哀怨得一模一樣的臉,仿佛在控訴她當初的欺人偷心之事。夜昙感覺到自己剩得不多的良心跳得啪啪的。這時候,她基本上隻能有求必應。
吃完晚飯之後還要繼續陪。
不是陪下棋,就是陪寫話本,陪出點子;要不就是陪着看星星,陪聊天什麼的。
一來二去,她就走不了了。
因此,基本上一到陪神識的日子,她都得在石屋過夜。
“這個笨蛋!”沒有情替夜昙掖了掖被子。她就這麼大喇喇睡男人堆裡,真不知道腦瓜裡在想什麼。
“月下才不笨……”石屋的頂上有不少空隙,月光可以從中透下來。有一束正巧打在夜昙的臉上。
“她信任我們。”
聞人用扇子抵住自己下颌,站在床邊欣賞夜昙的睡顔。
辣目神君也在床頭守着。
他家昙兒當然不傻,知道他們仨能互相制衡。
要是那倆貨敢做什麼……
他定要叫他們好看!
一張床邊,三個大男人站着,難免逼仄。
三人本想約定輪流守夜,但又為誰先守鬧得不可開交。
“噓!”辣目神君用眼神示意另外兩人别争了。
他指了指床上。
“小心吵醒她。”
“究竟誰先守?”小沒看了看另外兩人,“要不一起?”
“猜拳決定。”神君提議道。
“那行。”小沒點頭。
“好。”聞人也無異議。
就這樣,良夜迢迢,床上的美人獨自一人睡得四仰八叉,很是滿足開心的樣子。留下三個人伴着冷月孤燈,沒一個有睡意的。
因為睡不着,在山洞内歇息修整等着輪換的沒有情和聞人便開始對弈。當然了,下棋這種附庸風雅的玩意兒,沒有情一開始是不會的。但聞人一說要開賭局,他馬上就來了精神。
有錢不賺那就不是他了嘛。于是,沒有情的态度立馬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準許聞人教自己下棋了。
他之前也在圍棋館打過工,有那麼點基礎,想來不會太難。
“為何不直接……”沒有情刻意壓低了聲音。
他是想說,為何不直接開賭局啊?
“沒兄此言差矣”,聞人搖了搖手中的扇子,“我們主要還是為了手談。”
擲色子,那多不風雅!
“欸,你去哪兒?”
“出去方便一下。”沒有情随便找了個借口。
估摸着那個辣目也已經睡了,他想去看看錢兒。
沒有情出去時,屋外的燈已經熄了。
“你怎麼來了?”神君第一時間就發現了他鬼鬼祟祟摸過來的樣子,“快回去睡吧。”
“我不回去,子時已到,該換崗了!”過了午夜,錢兒就該陪自己了!
“……好。”真不愧是最斤斤計較的那片神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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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來無事,沒有情就會找聞人下棋,賭點小錢,順便和他一起抱怨辣目。因為夜昙對他們三人的區别對待非常明顯,他們兩個心照不宣地集成了同盟。
“你說,錢兒怎麼就這麼喜歡他呢?”難道她天生就喜歡野人那款的?像自己這種精緻帥不好嗎?
“沒兄,你可以換個角度想”,聞人在棋盤上落下一字,慢吞吞地分析。“你想啊,若你是錢兒,你同時……咳咳”,說到這,他忽然想到自己的光輝事迹,隻能以咳嗽掩飾一二。
“喝口茶。”沒有情替聞人滿上茶盞,“慢慢說。”
“多謝沒兄。”聞人拿起茶杯,沒有急于喝,先品了會杯盞。
雖是石頭所制,倒也不乏些天然野趣。
“你看什麼呢?!”沒有情一頭霧水。
一個破石頭杯子還能看這麼久。
這個聞人說話做事是真得慢!這樣的效率,放他們香堂肯定是要被自己解雇的。
“你說錢兒她怎麼樣?”
“月下依次要和三個男子談情,把其中的一個……兩個留下,心裡多少是會覺得愧疚吧?”這方面,他的經驗是真的足。女子們慣用的裝可憐博同情手段他也見過許多了。
“月下第一個找到的神識,就是辣目。尋我們兩個之時,他想必是一個人在這石屋中等了她很久。”聞人環顧四周。他向來照顧别人的心情,奉行看破不說破的原則,不會說這石屋有多寒酸。
“……”沒有情有些懂了。
這麼看來,那辣目好像真的是正房?
還是戲文裡苦守寒窯十八年那種人設?!
那對他來說,的确是大大的不利啊!
“就他最會裝可憐了!聞人,你難道都沒發現,他在錢兒面前,連說話的方式都不一樣嗎?”搬到石屋後,因為好攀談,聞人在缤紛館的那些事迹被沒有情套出來不少。讨女人歡心,聞人是專業的,就該讓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情。
“難道你就甘心這麼讓他霸占我的錢兒,你的月下嗎?”
沒有情覺得有必要進行一次正房之争。畢竟,辣目失寵了,那可不就輪到他了嘛!
“……”聞人卻不接他的話頭。
他心裡自然也有自己的盤算。
讓沒有情出頭去争風吃醋,他也好坐收漁翁之利嘛。
“依聞人看,倒不如順其自然吧?”
“你想‘自然’,隻怕人家不給你這個機會。”沒有情主要是擔心辣目這個威脅。
“依聞人看,沒兄隻需記得‘真心’相待,月下必會有所回報。”
聞人繼續搖扇。
“……”
什麼嘛,這話怎麼聽着好像他很不真誠一樣!
小沒有些郁結。
這棋盤上黑白縱橫的紋路如同他橫七豎八的心情一般。
自己果然還是應該想個對策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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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還沒等小沒的對策成形,他們就有新的麻煩了。
繼第一次來石屋後,頂雲終是又領了一隊人追來了。
至于為什麼現在才來……原因很複雜。
首先,以頂雲的“謀略”,根本就不足以意識到,在他攻擊後,少典有琴還敢繼續待在原地。還要來這個荒僻的人類村莊再次确認什麼的,他根本沒想過。還是燭龍族的大将——燭九陰,偶然在獸界看見了他們的儲妃“夜昙公主”,覺得有異,前來向他報告。
“無緣無故,她怎麼會來獸界?”
“屬下看到夜昙公主行色匆忙,好像是在找人。”
“找人?”頂雲看向燭九陰,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屬下尚未查到夜昙公主在找何人。”燭九陰有點尴尬。
“二殿下”,燭斷山開口為他解圍,“屬下找了個她問過的路人詢問,得知夜昙公主前來獸界是來找一個與她年齡相仿的紫衣女子。”
“紫衣女子?”
“正是。二殿下,屬下懷疑,夜昙公主就是在找那日我們在竹屋遇到的……天妃。”
“……”想到自己在那小破石屋前差點被火燒了的經曆,頂雲有些怒,“那你們還不趕緊再去查探神識的情況!”
“遵命。”
相較燭九陰,燭斷山為人更謹慎。他去了當初發現神識的那幾個地方再次查探,竟真的給他在石屋裡找到了人,還不是一個少典有琴。
這樣正好一鍋端了。
在立功心切的燭斷山與燭九陰的建議下,沉淵王後英招領着精兵來支援頂雲了。
他們還順着便抓了在人界徘徊的“夜昙公主”,以備不時之需。
青葵來獸界,是因為得了嘲風斥候營裡的消息。她是偷偷逃出來找夜昙的。誰能想到,還沒找到夜昙,卻被沉淵王後的人發現了。
青葵雖然不能确定英招對自己是什麼态度,但她心中有不好的猜測。
“昙兒”,英招拉起青葵的手,語氣十分親昵,“你怎麼來這裡了?”
“夜昙是聽說了姐姐在獸界,才來找她的”,青葵決定據實以告。這理由聽起來也沒什麼問題,可進可退,也能試探一下他們。
“那昙兒真是和本宮想到一處去了。”
英招臉上浮現出虛假的笑容,看得青葵渾身一激靈。
“昙兒和神族的天妃真是姐妹情深啊……”
見英招的話語中似乎意有所指,青葵隻能如實對答,“我與姐姐一母同胞,感情很好。聽說姐姐來了獸界,便想借此機會見上一面。王後,我知道,身為沉淵儲妃,不應該私自離界,還望王後處罰。”
“昙兒”,英招依然一副通情達理的樣子,“因思念姐妹離界,也是情有可原……”她頓了頓,看了眼一旁的頂雲,“這樣吧,今夜我們就一起去見你姐姐可好?”
“……王後知道我姐姐在哪裡?”青葵心驚不已,但事到如今,她也不敢多言。
“本宮也是偶然得知的。隻是不知道,昙兒如何知道,你姐姐她現在已經離開了天界呢?”英招并不打算放過青葵言語裡的那些破綻。
“夜昙……隻是聽幾個沉淵士兵說的”,青葵好歹也在宮中生活過十八年。她雖然緊張,但這點機變還是有的,“看打扮,好像是二殿下手下的人。”
“哦?”英招伸了伸自己的長指甲,玩味道,“昙兒怎得認識雲兒手下的人?本宮都認不全呢!”
“夜昙是覺得,二殿下将來必能……克承大統。”青葵扯了一個非常逼真的借口,“所以才格外關注。”
“呵……”一旁的頂雲嗤笑了一聲。
“原來如此。昙兒如此心系沉淵,本宮甚是欣慰。”英招倒也并不急于驗證什麼,“那昙兒你就回房休息吧。”
“……夜昙告退。”
回房後,青葵整個人都坐立不安。她沒想到,自己本是想要幫夜昙的忙,反而卻成為了他的拖累。
可憑她一己之力,在一衆沉淵士兵的團團包圍下,幾乎是插翅難逃。
她現在唯一能做的……
隻有刺字傳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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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石屋中,正在打盹的夜昙突覺自己手臂上傳來一陣刺痛,一下就清醒了。
……
這痛感甚至還十分有規律,且熟悉。
她撩起袖子。
果不其然,是青葵在刻字。
她刻的字是——“英招已知神識所在快跑”。
青葵并不想讓夜昙知道自己已經被沉淵王後抓住這件事。夜昙一旦知道了,肯定會因為擔心自己而不肯離開的。
“怎麼了?”少典有琴眼尖地察覺到了夜昙的小動作。
“大事不好了!英招要來了!”夜昙将手舉到神君跟前。她看見青葵的留言,第一反應便是要跑。
“冷靜點”,少典有琴拉住夜昙的衣袖,将她帶出石屋。
情況緊急,不能讓神識發現。
“娘子,仔細想想,當初,為何,讓他們,來這裡?”
“……”夜昙想起來了。就是為了要對抗沉淵人的追殺,她才會把他們都帶來這裡的。為此甚至承擔了會被人一網打盡的風險。
“辣目……你有把握嗎?”
夜昙擡頭看向少典有琴。
“沒問題。”辣目神君沖着夜昙重重點頭。
“信我。”來人既然隻有英招,那南明離火也夠了。
要知道,就算是嘲風,也不敢和爆發狀态的南明離火剛正面。
隻是,火一旦燒起來,月窩村的村民也會被波及的。
所幸,他們現在在月窩村的村民中,還是有一定的影響力的。
做了決定後,夜昙趕緊披上防火蓑衣去月窩村疏散村民,并讓胡荽和慢慢也一起去避難。而神君則是在石屋外确認各種法陣。
“究竟出了什麼事?”聽到動靜的沒有情走出來,看着忙前忙後的“辣目”,一臉莫名。
“之前來追殺你的沉淵族又來了。”神君言簡意赅地将重點說了。
“……”聞言,沒有情瞬間不做聲了。他還記得,當時在竹屋遇到那群黑衣人時的絕望與恐懼。
他不想錢兒因為保護他們再受傷了。
“發生何事?什麼人?”聞人更是奇怪。他本就沒有和沉淵的人碰面過的。沉淵人追來缤紛館時,夜昙已經帶聞人躲開了。
“沉淵族前來尋仇,你們就躲在石洞中吧”,神君将沒有情與聞人推進石屋,又将之前設置在石洞前的機關啟動。
順便還甩了幾張符箓貼在上面。
這樣應該可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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