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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草蚱蜢·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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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上。”青葵從石屋中走出來,走向少典有琴。

“……公主?”少典有琴看了看她身後。

不見“青葵”。

“青葵她……”

“葵兒……君上方才指責姐姐私逃下界,她還在鬧别扭。”青葵一派端莊,神色未動,“夜昙無能,尚未能勸動姐姐。天色不早,不如君上先去歇息吧?”

“歇息?”神君低下頭看了看自己。

好吧,他的确需要。

現在這般形容,相當有失體統。

至少得把自己身上整理幹淨。

“是我姐姐租的房子,不遠的,就在那裡”,青葵擡手指了指村口方向,“寒舍簡陋,時差境誤,不能全禮,隻能委屈君上。我送您……”

“不必了,夜昙公主。”少典有琴拒絕了青葵的好意,“我自己去吧。你和青葵,你們早些休息。”讓一人族女子送自己,那他不是還得把她再送回來嗎?

送來送去的,沒這個必要。

青葵和自己姐妹待在一起,想來應該無事。

————————

石屋内。

“姐姐?”夜昙一臉幽怨地看向青葵,“你怎麼回來了?”

不是去見少典空心了嘛!

“這麼快就叙完舊了?”她自己都沒有察覺這話中帶了多少酸味。

“君上他自行過去了茅屋了。”青葵來到夜昙身邊坐下,摸了摸她的腦袋,“我們昙兒還在難過嗎?”

“姐姐……”她為什麼要難過?

好吧她承認,自己稍微有點失落。

夜昙順勢将腦袋靠向青葵,“那你以後和少典空心在一起了,我還能到天界看你嗎?”

“傻昙兒,誰說我要和玄商君在一起了?”青葵歎了口氣。

平時明明很機靈的,這會兒倒是傻得不行。

“可是……”夜昙癟嘴,“那你們本來就是有婚約嘛……”雖然她的确不惜一切代價地搞過破壞,但那也是因為怕少典空心死了,青葵傻乎乎替人守寡嘛。

現在他還可以複活……

那所有障礙都不存在了。

“玄商君可是一直都在找你啊”,青葵點點夜昙腦門。

“他哪是在找我,他找的是‘離—光—青—葵’。”他找的是天帝安排好的那個妻子、天妃、神族傀儡。

和她半點幹系都無。

“你信不信,隻要我告訴他我不是離光青葵,他會掉頭就走。”

她離光夜昙又怎麼可能真的會昏頭。

“昙兒”,青葵憐惜地望向夜昙,“也許他們最初都是因為‘離光青葵’這個身份對你好。可是,你知道不止是這樣的對不對?”時間久了,就能看清人心究竟如何。

“你也知道,大家其實都是真心喜歡你的。”不然她為何會甘冒奇險,下界救人。

“那誰知道啊……”夜昙别别扭扭地在青葵肩頭蹭了蹭。

人心這事誰說得準。

“我們昙兒不是總說自己魅力無限的嘛?現在這是怎麼了?這麼沒自信?”

“真的嘛?姐姐也這麼覺得?”

“當然了,我們昙兒最可愛了!”

“也是。”

夜昙想了想,覺得的确就是這樣沒錯,于是又被青葵哄好了。

“姐姐,我跟你說正經的,等他好了,咱們就換回來吧?”要不然她成什麼人了啊。

“這……不用了。”青葵面露難色。

“什麼呀?你不是故意這麼說的吧?”這個傻瓜怎麼突然轉性不想做天妃了?

“不是的。其實是……”青葵有點羞澀地湊到夜昙耳邊。

“什麼!你與沉淵的三殿下!”夜昙非常震驚,“不行!你怎麼能喜歡惡煞!我不答應!”

不行,這太離譜了!一想到她如花似玉又柔弱無比的姐姐要和沉淵惡煞在一起……那畫面簡直比她得知青葵要做寡婦更恐怖。

不行!她絕對不能答應!

“怎麼了,我們昙兒不就想要做惡煞嗎?惡煞裡也有好人的。”

“你别天真了!這怎麼可能!”

她想做惡煞,那是想做個奔放的惡人。

“好了昙兒,我們先不談這個了。”

“不行!”

青葵想要轉移話題,無奈夜昙并不罷休,“除非你答應我不和沉淵的人來往!”這個大傻瓜一定會吃虧的,會被惡煞騙得渣渣都不剩的!

然後那個什麼什麼嘲風,一定會對她始亂終棄的!

“等我們複活了玄商君,你就趕緊跟他回天上去!”

讓這兩個傻瓜傻在一起,她比較能安心。

“昙兒……”青葵有點沒想到夜昙居然反應這麼大。

“你必須答應我!現在立刻馬上!”

正當夜昙還想要繼續不依不饒之時,門外突然又響起了人聲。

“娘子?”原是辣目回來了。

“辣目,你沒事吧!”

“……辣目,你無礙吧?”

夜昙和青葵異口同聲。

“沒事。”辣目神君見到青葵安然逃脫,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你真的沒事?”夜昙拉着人上下打量。

“無事。”辣目控制不了南明離火,但他可以。所以,擺脫沉淵族的追蹤并不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他還順便把英招手下的士兵幹掉了一大半。

損兵折将的頂雲與英招短時間内大概不會再來找他們麻煩了。

“那就好”,夜昙松了一口氣,“方才我讓慢慢和胡荽她們去找你了。”

她絕不承認,自己方才擔心得想直接沖出去找人了。

“嗯,碰到了。”辣目神君剛要解釋,一道粉色的光芒就飛進了石屋。

“被子來了!”慢慢化成人形,她手上還抱着一床被子,非常沒有眼色地打斷了兩人的互訴衷腸。

“葵葵,今天我和昙昙就去胡荽那睡,你就……回咱們的小茅屋~啊~”

說着,慢慢和青葵交換了個眼神。

“是啊,葵兒,時間不早了,我真的有些困了。”青葵當然趁機附和。

“娘子”,這邊,辣目神君還有些奇怪,“你,去哪?”

“辣目,那個……我還有點事……”夜昙自然知道,慢慢拿被子來,就是給她個台階,讓她去找少典空心。

她的确是有很多事要問。

“辣目啊”,青葵幫忙打圓場,“姐姐她累了,也該回去歇息了。”

“是啊辣目,葵葵她累了一天了,要回去睡覺了!”慢慢非常機靈地接過了話題,順便将手中捧的那床被子塞給了夜昙。

夜昙不情不願地将被子接過去。

現在辣目也回來了,她沒借口了。

“娘子,在這睡?”辣目神君有些奇怪。

她平時不都直接睡了,為何還要特地跑回去啊?

“……”聞言,青葵一臉驚愕地看過來。

“……”糟了,少典有琴突然意識到這話說得不妥。

他忘記青葵公主還在了。

“娘子……”望見青葵的眼神,饒是神君也有點堅持不住。

“我送你,回茅屋。”

“不用啦!你照顧好神識就行了!”夜昙抱着被子,飛奔出了石屋。

眼前的情況已經亂得讓她一點也不想再解釋了。

“……”

剩下的青葵和慢慢對視一眼。

她們今夜隻能在胡荽的房子裡擠一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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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昙抱着被子來到茅屋跟前。

屋裡的燈還亮着。

他果然沒睡。

夜昙嘗試着推了推門。

門也沒被拴上。

“青葵……”玄商君其實也才到這沒多久。

他試圖給自己身上施幾遍咒,但好像效果不佳,見夜昙進來,便轉身來迎她。

夜昙順手插上門栓,又将手中的被子甩在床上。

“那個……”少典有琴不知道應不應該求助。

總覺得不好意思開口。

“……”

夜昙盯了會兒少典有琴的裝束。

白色的铠甲,上面甚至還有血。

無論看幾次,也還是歸墟那日的裝扮,連傷口的位置都一樣。如果是别人假裝的,不可能會裝得那麼像吧?

“青葵”,感受到夜昙幽幽的目光,玄商君又看了看自己,“你這可有幹淨的衣服?”

“我這沒有,明天給你去買吧?”

夜昙看了看椅子,他好像沒有坐過。從自己進來後,少典空心那個傻瓜就直愣愣地站在那。

這個潔癖居然沒有對這間房甩清潔咒……

是不是受傷的緣故?

夜昙想了想,還是擡手捏了個訣,将床、椅子、桌子,還有自己身上都施上了清潔咒。

還好她偷學了。

要不然還不知道要被這個深度潔癖的少典空心怎麼嫌棄呢!

待到将周圍統統清潔幹淨,她才來到少典有琴面前,擡手施咒。

“好了。”至少血迹淡了,看上去沒那麼刺眼了。

二人對視了一眼。

神君移開了自己的目光。

“多謝。”

“你怎麼會在這裡啊?”

夜昙想了想,最終沒用“你不是已經死了”這種話去刺激人。

哎呀,她可真的是很暖心呀!

……

他沒死,她當然也是很高興了。

可是……這樣的話,她這一年多到底算什麼呀!

想到這裡,夜昙頓時有一種被天界所有人欺騙了的感覺。

“大騙子!”

“本君……”少典有琴見夜昙平白無故惱了,多少有點莫名。

自己也沒說什麼呀……

為何她就突然生氣了?

難道還是在氣他讓她當了寡婦?

“咳……”想到這裡,少典有琴擡了擡衣袖,以此掩飾自己的心虛,目光也變得更加遊移,“本君也不知,意識到時就已經在荒郊了。”

“那你還記得什麼?”

“記得……你讓本君别睡。”

“……”所以他記得天上的一切。

夜昙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眼前人。

“那……你又路見不平,救了我姐——妹?”

他見了真的,估計就對自己這個假的更加不滿了吧?

想到此處,夜昙的雙眸開始發出怨念的光芒。

果然,不管是誰……他都會救的。

“啊……嗯。”少典有琴将目光從夜昙臉上移走。

他不知道她幹嘛突然提起别人的事情來。

“那謝謝你了。”

“不客氣。”

他二人寒暄完,氣氛又變得有點僵。

“那你覺得她好看嗎?”她明明有很多疑問,但鬼使神差地問出了這句話。

“誰?”少典有琴一時之間還沒反應過來。

“就是……那個……”夜昙難得有些扭扭捏捏,“我姐……妹嘛!”

“哦。”他根本沒關注這個事情,“她是很美。”就那份慈悲心來說。

說起來那個佛像還在自己這放着,方才他差點就帶着走了。

找個機會還給她吧。

“那你覺得她和我……誰好看?”他比較喜歡誰啊?

“為什麼要這麼問?”她美不美,和自己有什麼關系。

玄商君根本沒這個概念。

天界的仙女大多數都很漂亮,加上修容術,就更沒有醜的了。

“你回答我,到底誰漂亮!”夜昙不依不饒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期待一個怎樣的答案。

就算他說青葵更漂亮,更喜歡青葵,那……

也很正常的嘛!

誰不喜歡她姐姐?沉淵惡煞都得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所以……夜昙又緊了緊拳頭。

他要是敢說不喜歡青葵的話,她也要替姐姐修理他!

青葵和她妹妹長得各有千秋。

漂亮……臉……

“你……”

聽到這個字,夜昙的眼睛瞬間開始發光。

“你的臉更大。”少典有琴回想了半天,終于想出這個特點。

神君渾然不覺自己是接到了一道注定送命的題目。

在他見過的那些女眷裡,就她比較特别。

至于别人長得怎麼樣,他并不關心,也不會去評價。

“什麼!?”夜昙沒想到,他居然會給出這麼個離譜的答案。

居然這麼諷刺她!

氣死人了!

“你怎麼了?”神君一頭霧水。

她怎麼看起來更生氣了?

他方才是不是應該說,她的臉更圓,會比較好?

“哼!”夜昙氣鼓鼓地别過頭去。

“青葵,你下界,父帝他知不知道?”少典有琴不想再和夜昙糾纏這種“誰漂亮”的奇怪問題,“你是不是又闖禍了?”

“才不是!”聽到這話,夜昙如同一個被點着了的炮仗一般……

炸了。

她這可都是為了救他啊,到頭來還要被他這麼針對!

“好啊,在你眼裡我就是個闖禍精是吧?!”果然跟她父皇是一個德行!

想到此處,夜昙氣不打一處來。

“不是……”自己隻是說了一句,她就回了一連串的話。

神君想說,自己不是這個意思,隻是還沒等他說完,就又被夜昙打斷了。

自己果然是不會說話。

其實,他不過是想要問她,是不是在天界又受了氣,才忍不住跑出來的。

少典有琴現在極度想念飛池。

“對!我就是私逃下界。”夜昙氣得口不擇言。

“你準備把我怎麼樣?别怪我沒提醒你,在這可沒有天規咯~”

想到現在是在自己的地盤上,她便開始得意起來。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回去了。”

既然她讨厭尺步繩矩的天規,讨厭無趣的天界,也不想嫁給自己。

讓她繼續留在天界,将她逼成他父帝想要的那個樣子……

何必呢?

“啊?”夜昙有點愣。

這少典空心是氣傻了嗎?

“誰……誰要回去了!這人界多好玩啊!”夜昙繼續口不應心,仿佛先前打算一直纏着青葵的人不是她一般,“告訴你,本公主根本就沒有回去的打算!”

“誰稀罕回你們那個破天界呀!”夜昙将頭轉過去,直視少典有琴,“老實告訴你吧少典空心,本公主都已經開始尋找新的夫君了呢!”

神識就是她新夫君。

“那你……”聞言,少典有琴心裡突然咯噔一下。

但他來不及細想,這究竟是一種怎樣的心緒。

“已經……找到了?”

“對啊,本公主的新夫君們比你體貼,比你有錢,更比你知情識趣!”夜昙還在那搖頭晃腦,卻見少典有琴突然在桌前坐下來,鋪開筆墨,開始寫什麼。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你在寫什麼啊……”見狀,夜昙啪嗒啪嗒跑過去。

她俨然看到那紙上的幾個字——退婚書。

“不行!”夜昙一把将那張還沒寫完的紙抽出來,然後用手撕得碎紛紛的。

“你!”少典有琴被她略顯蠻橫的動作驚到了,“你做什麼啊!”

“我都沒同意,你憑什麼退婚啊!”

當初她那麼戲弄他,他都不肯松口,現在倒是寫得很溜啊!

再說了,要退婚也該是她提呀!

青葵不要面子的嘛!

“……”少典有琴心情複雜地看着夜昙。

他能帶給她的,還有什麼呢?

天妃的尊榮,也伴随着無盡的桎梏,這根本不是她想要的。

他必須放手,這樣她也能重新嫁人。

“不是嫌我臉大嘛!”夜昙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直接将手裡的碎紙屑丢到少典有琴臉上,“少典空心,你聽好了,我這輩子都要纏着你!”

“……”他就不應該試圖和她講道理。神君抹了把臉,好容易将那些紙片的碎屑都拿下來,“時候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夜昙一屁股坐在床沿上。

她正有此意。

床上隻有她抱過來的那一床被子,不用想就知道,都是慢慢的傑作。

玄商君則向門口走去。

“你去哪兒啊?”不休息啦?

“我出去。”

“不行!”夜昙一把将人胳膊抱住。

“……”神君試圖掙紮。

“你看我幹什麼啊,又不是沒睡過!”

“……”

聞言,神君反射性地抖了一下。

他又想起天界那些做噩夢的日子了。

他好害怕啊!

“你在想什麼呢!”見少典有琴還怔楞在原地,夜昙有些不滿。

“你不累啊?”明明就連一個普通的清潔咒都使不出來。

“……不可。”這也太離譜了!

即使是她故意把被子搬來蓬萊绛阙,他們也沒躺在同一張床榻上呀!

他們尚未成親,甚至上一刻他還寫了張退婚書交給她。

“對了,青葵”,少典有琴趕緊轉移話題,“我想見一下……你那未來夫君。”

她說的什麼夫君……若是那人對她不好呢?雖然青葵看上去不太可能會被男人騙,但他看過之後才能安心。

“……”

這人居然一本正經說着這種話。

“懶得理你!”夜昙簡直要氣死了,“你愛杵着就繼續杵着吧!”

說罷,她便直接躺下了,又将被子拉到頭上,蓋住了整個腦袋。

見狀,少典有琴默默地走到桌邊,将燈吹熄了。

好半晌,被子裡都沒一點動靜。

“……”

少典有琴看了看在床上裝睡着的夜昙。

不行……他得離開。

他們尚未成親,怎可同居一室!

玄商君輕輕取下門栓,開門出去。

屋外,雲遮住了月光。此刻,除了石屋那裡還有些許燈光透出來,放眼望去,周圍都是一片漆黑。

如同他們的前路一般。

“你在幹嘛!”一個女聲自他身後響起。

來者正是夜昙。

其實少典有琴早就注意到,她拉開房門出來了。

“青葵?你怎麼……怎麼不睡了?”神君有點尴尬,隻能沒話找話。

“少典空心你真的有毛病吧!”他一個人在外面吹冷風,她多少有點罪惡感,能睡着才怪!而且……他在歸墟的時候受了這麼重的傷,方才衣服上那血迹斑斑的凄慘樣子……傷說不定還沒好。

想到這裡,夜昙又氣又急,“我說你腦子裡到底是進了多少三寶潭的水啊!有床不睡擱這吹冷風呢!就算愛喝西北風你也用不着連夜喝吧!給我進來!”說着,她抓住他手臂,強硬地想要将人拖進去。

“……”少典有琴本想拒絕的。他低頭看了看夜昙拉着自己的手,到底沒拂開,目光順着那雙手又移到了夜昙的臉上,身上。

她現在隻穿了一件中衣。

少典有琴終是放棄了掙紮,任由夜昙将自己拉進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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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裡沒點燭光。

即使是黑暗中,少典有琴也能看得清清楚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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