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旁一食攤。
夜昙用了化身之術,變成一相當不起眼的店小二。
“道長要不要喝點駱駝奶暖暖身子?”
沙州的夜,涼如水,她有點擔心。
“道長是出家人”,夜昙撸下肩上抹布,撣了撣桌。
“所以本店免費贈送。”這樣就不會拒絕了吧?
“好啊。”玄商君摸了摸雙臂。
此處是有些冷。
“多謝。”
“……”
笨蛋!
夜昙在心裡暗暗罵了一聲。
萬一是騙子怎麼辦!
就這麼喝了,到時候被人拐走都沒處哭了!
沒有自己看着他可怎麼好啊……哎喲!
就在忙忙碌碌中,夜更深了,夜昙臨時支的這路邊攤也熱鬧起來,不少行路之人都趕來歇腳。
這下夜昙忙得飛起,都沒空偷摸瞄少典有琴了。
……她可真是個經商天才!随便擺個路邊攤就那麼火爆。
不如等塵埃落定,就去開店賺錢?
……怎麼還有人來!姑奶奶可不是來這伺候你們的!哼!
夜昙将手上布巾撣得震天響。
卻也無甚辦法,依舊得對着賓客笑臉相迎。
雖然不想招待人,但她也不能把客人趕出去。
他肯定會阻止不說,說不定還要懷疑自己的身份。
正在夜昙不情不願地忙得腳不點地時,攤棚中一人喝得正酣,忽然吹起了笛子。
另有一人緊接着開始吟誦。
想來是結伴而行的友人。
對潇潇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
漸霜風凄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是處紅衰翠減,苒苒物華休。
惟有長江水,無語東流。
不忍登高臨遠,望故鄉渺邈,歸思難收。
歎年來蹤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妝樓颙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
争知我,倚闌杆處,正恁凝愁。
“這是什麼意思啊?”不光所有的客人們都安靜下來,夜昙的眼神也變得有些渺遠。
要論詞,她也不是不懂,但合着樂唱起來就有些聽不真切了。
還怪好聽的。
“道長你是不是聽得懂啊?”夜昙趁機在玄商君身邊坐下,“不如就給我講講?”
“這是……八聲甘州……雖叙閨閣男女之離情,實是……”
“是什麼?”她隻覺……聽來凄涼得很。
“羌笛楊柳之怨。”
之後的路程,玄商君并沒有再停下來。
他不能停下來。
停下來……就會擔心。
——————————
塞外。
嘗過了駱駝奶,于甘涼途中,玄商君倒是仍有奇遇。
少典有琴是不期而遇了一位衣衫褴褛的女子。
彼時,女子正于路途牧羊。她穿着破舊,面帶愁容,出神地站在沙丘一側,似乎在等待什麼。
見有人來,還是位道長,眼中當即放出陣陣精光。
這不,夜昙才剛到沙丘,就看到玄商君正和一女子糾纏不清。
都什麼人呐!怎麼就上手了嘿!
夜昙完全忘了自己是怎麼對人上下其手的。
她立刻就想沖出去将二人仍在互相推搡的手打開,好容易忍住了,隻扒住一松散的沙牆,露出一小截兒腦瓜偷瞄。
牧羊女子自稱西海龍女,正跪地不起,想求少典有琴幫忙傳一封家書。
推搡之中,自己特地給他做的面具都掉地上了。
“姑娘,你……”玄商君匆匆拾起面具戴好。
他隻道人間常有不平事,卻原來……神仙也會受折磨。
雖然他也想幫忙,可自己還要去仙谷,恐怕是沒時間了。
“不遠的,隻是帶去西海。”
那女子的話,夜昙聽了一耳朵。
西海!
度北流河水,至拂林國,達于西海。
這還不遠呐!
老話說,神仙莫管人間事,他一個普通人……怎麼就偏生還管天管地的!
夜昙躲在沙丘蘑菇旁邊咬着帕子偷窺。
一不小心,手上扒着的沙牆就嘩啦嘩啦地碎了一地。
“什麼人?”牧羊女與玄商君齊齊轉頭。
夜昙趕緊縮回身子。
怎麼辦?
!!!
眼見着二人就要逼近,自己蓄意跟蹤之事就要曝光……
夜昙急中生智,捏了個訣,偷摸變了個行路的商人模樣,從石頭處走出來。
“你們的話我都聽到了,既然道長不方便,那不如我去幫你送?”
“過去……我也曾求得幾個路人,替我傳信,怎奈音訊皆無。”
牧羊女,或者說西海龍女卻是信不過夜昙這個面容普通,身材矮小的過路人。
怎麼看都是道長值得信任嘛!
“他們不可以,我可以啊!”夜昙拍拍自己胸脯,“而且……也不用你花幾個錢的。”
她撲上去,就想将龍女手中的血書奪過。
奈何手卻落了空。
“……”也是,對方好歹算是個神仙。
“道長……”龍女的眼神還是在停留在玄商君身上。
“隻因夫婿不良作惡多,沉湎酒色荒無度,播撒風雨随性情。我婉言相勸反惹怒,他拳打足踢将我侮。可憐我金枝玉葉龍宮女,竟作了風鬟霧鬓的牧羊奴……”說及此處,龍女擡起袖子遮住臉,試圖掩飾自己淚灑蠻荒的窘迫。
“……”想不到,這沙丘的牧羊女竟還是個龍宮的公主?!
這苦情訴的……還挺押韻哈?
這女人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被罰在此牧羊的?
一年?十年?還是一百年?看看此處沙漠的面積,該不是真的滄海桑田吧?啧啧……
夜昙心下暗歎。
“那你幹嘛不請娘家人來幫你報仇啊?”她還是有些疑惑。
“那啥,你家不是在那什麼……什麼什麼西海嗎?”要自己說呀,直接搖人來揍那惡夫君一頓,然後休夫,哼!
“哦~莫不是你還對他餘情未了?”她隻能想到這一可能性了。
而且,這種情況也算常見。
“我怎麼沒有請人?我也曾暗自寫下血淚書,苦求魚雁為我傳。怎奈是雁懼西海萬頃波,魚畏孽龍雷霆怒。我是空有血書無從寄,遙望故鄉淚如梭……”說着,龍女掩起袖子,作暗自垂淚狀。
“魚?”夜昙吐吐舌頭。
這沙漠裡還有魚喔?真想不到。
“公主,貧道……”玄商君有些為難。
她的遭遇,他自深表同情。
但他還有要事在身,不便多留。
救一人與救天下,孰輕孰重……雖然遺憾,但他必須取舍。
“并非貧道不願助公主脫離苦海,都隻為此情此景……實難安排”,說着,少典有琴轉頭看向夜昙,“既然這位小兄弟說他可以幫你,那不如就請他代為轉達?”
“可是……”龍女的眼神依舊死死盯着人。
“道長,若道長能為我分憂,為報深恩,我甘願下嫁。”
方才雖然隻有一息半刻,可她還是看出來了,這道長生得一副好皮囊。
他帶着面具以遮掩臉上燒傷,但隻要用她仙家法術,那恢複也就是分分鐘的事情。
“!!!”夜昙目瞪口呆。
原來這女人一開始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這可是她先看上的人!
要搶也輪不到她呀!
開玩笑,要來搶也得先和離吧!
不過……被落魄的神女抓去成親什麼的……隻有在戲文裡才會有這樣的事情,誰還能想到居然真的會碰到?!
“不必了。”
一旁的玄商君當然也是嚴詞拒絕。
“公主,在下是真的有要事在身,您之所托……恕玄商不能完成。”說罷,少典有琴又向人深深施一禮。
“哎呀,就說了我可以幫你的!”夜昙的手還沒碰到那血淚書的邊邊,就被龍女閃過。
“道長,我願贈予道長仙丹。”
她當然看得出來,這凡人的身體不好。
“???”不明真相的玄商君。
為何突然言及仙丹什麼的?
“怎麼,你難道不知,你身上……”他身上分明還被下了好些個法術,都是用來續命的……其中,好像也不乏奇奇怪怪那種。隻是,若要看分明,還需一些時間。
“怎麼?”
“道長……”就是看那樣子,已經快到極限了,沒辦法再延長什麼了。
“不如吃我的丹藥?”說不定還有救的。
龍女将自己手中的丹藥與書信一同遞出。
“多謝公主美意。但……不必了。”
“……為什麼?”龍女當然十分疑惑。
“是啊!”一旁的夜昙也忍不住點點頭。
仙丹不要白不要啊!
“公主,常言道,‘施恩圖報非君子’,何況,貧道并未幫上忙,無功不受祿。您可以将此丹贈予這位小兄弟。”
“我不是為了讓你報恩才……此乃我的一點心意而已。”
“多謝公主,告辭。”
“……”
“……”
剩下兩人面面相觑。
“那個……仙丹……”在一旁的夜昙咬咬手指,“能給我嗎?”
“我為什麼要給你啊?!”龍女很震驚。
這個形容猥瑣的小子是來搶劫的嘛?
“所以,還要我傳信不?”
“你……我信不過你。”龍女正想将手中的丹藥和書信一并收起,誰料夜昙的下一句話就驚掉了她下巴。
“你信得過他,就信不過我?我可是他娘子!哼!”
趁人不在,夜昙滿嘴胡咧咧。
“你……”龍女這才将人打量了起來。
……是變化過的?
不會真是男子吧?!
“可他……不是道士麼?”
“那就是道侶!”夜昙叉腰,歪理一大堆。
“所以你給我就是給他!”
“那你給不給嘛!
“……”若是這種關系……他不說,她倒也理解。
“我看你也不是誠心想給仙丹!哼!”
夜昙拍拍屁股,“那我走了。”
她還要去追人呢!
“誰說的!那……我多給你點。”既然他們是這種關系,那她的确可以着這人去送信呢。
“你要記得讓他吃。”那道長豐神俊朗,就這麼死了,豈不可惜?
“哎呀,放心,你就靜候佳音吧,啊~”
——————————
這日,少典有琴才剛進一小城,尋了城門邊上一個代寫書信的攤位借了些筆墨。
他提筆踟蹰了許久,又起身。
“哎,你不寫了?”攤販有些奇怪。
這人雖然帶着奇奇怪怪的面具,言談舉止卻溫文爾雅,像是個識文斷字的。
“我……不用了。”玄商君笑笑,便想将紙筆均物歸原主。
“哎哎,不用”,攤販連連擺手,“信紙和信封就送你了。”
西方之地,民風淳樸,也不講究這些。
“道長,我有好東西給你。”夜昙這次是扮作路上一比丘,卻半點僧人的矜持都無。
“你要不要?”她直接跳到玄商君面前,将手中物遞出,唬了人一跳。
“……”玄商君忍不住後退了一步半。
“敬謝沙門。”他點頭向人緻意。
這西域路上的僧人還真是熱情。
“不過,貧道的盤纏已經足夠了。”
“為什麼呀!”
笨蛋笨蛋笨蛋!
少典空心大笨蛋!
這是她給他的呀!
之前也是,她扮作路人,在贈予他的素齋裡埋了寶石什麼的。誰承想,他找不到自己歸還,居然就随随便便送給路邊的小孩了!
還好她聰明,早把龍女給的那些丹丸搗碎了化在飯裡。
要不然就憑他這勞什子身體還能撐到現在?哼!
“???”什麼為什麼啊?
“那……你要不要讓我傳信?”夜昙自然瞄到了少典有琴手中的信封。
先前,她施了個自己制的法兒,讓那龍女的信自行飄去西海龍宮了。
這會兒……當然就更方便了!
“我可以幫你送信的。”夜昙指指自己,一臉殷切。
“我我我!”
“你……想要什麼?”玄商君低頭,看看自己手上的信,又想起那個請自己代傳書信的神女。
求人幫忙,是要給報酬的,這他懂。
問題是……他現在也沒錢呐。
“哎呀,我什麼也不用,免費給你帶。”
“哎……”玄商君望着眼前小僧,歎了口氣。
可是,他還沒有想好,要不要寄這封信。
若是自己會個分身術什麼的就好了。
“拿來吧你!”見人踟蹰,夜昙跳起來,一把奪過玄商君手上的信。
“等一下!”
他其實知道的——自己不能再聯系她了。
“你還給我!”
玄商君想去搶,奈何夜昙靈活得很,身子轉了幾圈便躲了過去。
“我看看啊……”
“你怎能随意拆看他人信件?”饒是脾氣再好,也生出幾分愠怒來。
可對方又是釋教之人,他又不能太不客氣。
“咦?”他這點脾氣,夜昙是渾然不放在心上。
反正都是要給她看的嘛!害什麼羞嘛!
她大喇喇地掏着信封。
“怎麼是帕子啊?”
“……”
雖然……思緒雜亂無章,就和眼前這方素帕一般。
橫也絲來豎也絲。
他擔心她過得好不好,便想去個信問問。
可自己沒有時間了。
就算她真能回信給他,他也收不到。
從今後,隻能是……天涯長相憶在月明中。
想到此處,玄商君緊了緊拳頭,轉身準備離去。
既然那小和尚喜愛素帕,便是贈予他又如何?
“哎……你等等啊!”見人像是真生氣了,夜昙便手忙腳亂地将那帕子塞回信封中。
可不論她怎麼喚,對方都沒回頭。
“……”夜昙計上心來,捏了捏訣。
“玄商!”
“你看看我是誰!”
就看你停不停!
“你……”少典有琴難掩臉上驚愕之色。
一眨眼的功夫,和尚便作了一白衣道士。
“師父?”
“嗯~”夜昙摸摸自家白胡子,走到人面前,又背過身去,踱了踱方步。
“師父,我……”少典有琴趕緊向人行禮。
夜昙趕緊伸手扶了人一把。
“玄商,在路上耽擱這許多時日,你可知錯?”
“我……師父,弟子知錯。”玄商君撩了衣袍跪下,老老實實磕頭。
“不過,請師父放心,弟子絕不會失期。”
“哎……咳咳……”差點破功的夜昙趕緊裝起腔,“為師方才不過試你一試。既是知錯,你快起來吧。”
“是,師父……”
“玄商,為師想過了,其實,關于避劫一事,還有更好的方法,不用犧牲你一身。”夜昙靈機一動,瞎話出口成章,“為師此來,就是特地來接你回去的。”
“?可師父你不是說……”分明就說了此事别無他法,所以他們才會如臨大敵般地準備了這麼久。
“玄商,莫要多言,快随為師回去吧。”
“師父方才不是還責怪弟子……耽擱時日嗎?怎麼……”
重逢的喜悅漸漸被疑惑沖淡。
“不知師父說的更好的辦法,不知……是什麼?”
“哎呀,為師不是說了,一句兩句說不清楚,你跟我回去,我自會慢慢說予你聽。”
這聲音不對啊……師父的聲息分明還要喑啞一些。
而且這語氣……
“你究竟是誰?為何要扮作我師父的樣子!”玄商君的臉色沉下來。
“……”
“……”
被戳破的夜昙做賊心虛,隻和人對視了一眼,扭頭便跑。
好在玄商君沒力氣追她。
跑出一段距離後,夜昙這才開始狂拍自己胸口。
好險好險,差點就穿幫了!
……穿幫了又怎麼樣!
她幹嘛要跑嘛!
夜昙抓住牆根的手緊了緊。
就直接說擔心他,來看看他又怎麼樣?說不定他一心軟就承認自己在意,啊不,呸呸呸!是喜歡她的呢!
就算他不承認,她也自可以拿剛才的絲帕逼他承認的!
……自己方才怎麼就沒想到呢!
夜昙有些懊惱。
現在怎麼辦?
回去找他嗎?
可是……
夜昙咬了咬唇。
剛才的事提醒了她,如今這天下,怕是隻有那個老雜毛……老秃驢?才能夠阻止這一根筋的大傻瓜了!
————————
夜昙緊趕慢趕,終于趕到了那個要舉行祭典的地方——仙谷。
為了去找那老道,她特地繞了路。别說,探查起來,還真是費了不少時日,這不就耽擱了。
災異這件事,本就是有确切的時間界定的。
祭品們必須在年底最後一天之前趕到預定的地點。
她星夜兼程,好容易才先于人趕到了仙谷。
而這“仙谷”,也并非什麼世外桃源,它位于西方幽山峻谷中。傳說,有巨蟒于崖上吸食人,以期飛升成仙。
因此有羨慕前往者,卻多半死傷慘重。
不少仙門中人都曾攀崖頂試圖格殺大蛇,因此其旁人骨成堆。
夜昙來到仙谷時,當然沒有什麼吃人巨蟒跳出來想要吞噬自己了。
她環顧四周……
一看這就是道門中人的地盤嘛!
有道教宮觀,院外還有一個大大的銅制容器。
這大概是爐鼎吧?
夜昙心領神會。
可是鼎……為什麼會長這個怪樣子?
上大下小的,黃銅一般,看着和平時所見的那些爐鼎很不一樣。
“什麼人?!”很快此處的道人便察覺到了不對勁。
“膽敢擅闖禁地!”巨蟒的傳說,無人知道真假,自從師祖于此處設立了宮觀之後,平時來的都是道門中人,因此這裡的守衛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松散。
“什麼擅闖啊!”夜昙叉腰,不服氣道,“正所謂‘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你們又沒有說不能進來!”
“你!”一位年輕的弟子拔劍就想沖過來,卻被拉住了袍袖。
“師弟小心”,稍微年長一些的弟子已經看出來夜昙身上的魔氣,“她是魔修。”
此言一出,衆人嘩然。
“妖女,你來此何幹!”不過一瞬間稱呼、語氣一下都變了。
“她一定是來破壞獻祭的!”有弟子自以為看破了真相。
……呵……
犧牲自己拯救世界,别人卻一點不領情。
可笑吧?
夜昙早就下了決心,她絕不可能讓四界看了笑話去。
所以……隻能成功!
夜昙在心裡冷笑,并沒有心情與他們争辯,隻是擡頭看了看天空。
子時已過,終于到這一天了。
他還沒來。
因為祭祀應該是要白天。
夜晚,對她而言可以說是剛剛好。
她算是看透了,自己和他,他們兩個,一陰一陽,都是容器罷了。
她不想死,所以這十幾年間,一直在探尋能解此絕境的方法。
自己是魔修,不想要淪為被妖魔鬼怪控制的傀儡,那就隻有……變成和它們一樣的殺人魔頭。
便是同養蠱一樣,厮殺到最後,能活下來,不喪失心志,便是她赢了。
至于能不能赢……有多少把握……
這些都得等試過才知道。
畢竟,她離光夜昙是那麼喜歡賭博的一個人。
夜昙定了定神,以手運氣,将放置在地面上的奇怪爐鼎直接送上了空中。
接着,她腳尖點地,飛了上去。
“妖女你想作甚?”夜昙的動作自然引來衆人沸騰。
所有人紛紛拔劍相迎,整齊地指向了天空。
“若不想死,休來阻我!”夜昙一揮手,魔氣就從沸騰的爐鼎中溢出,直沖地面上的仙門子弟而去。
一衆弟子還未來得及出招,便被鋪天蓋的魔氣掀翻在地。
勁風吹得他們擡不起頭。
————————
半空中的夜昙忙得不可開交。
她忙着和爐鼎上方那些受到自己的魔氣感召,彙聚而來的怪物戰鬥。
隻有當自己殺盡最後一隻怪物時,所謂的獻祭才會停止。
這就是至濁之人的求生之法,克敵之道。
當然是有風險的。一旦不小心被魔物吞噬……那麼,等待世人的就是魔物在世間的徹底暴走。
如果一開始不反抗,乖乖被吞噬的話,魔氣就隻會單純地集中在特定的空間中,而不會危害整個世界。
但她的小命……大概率是休矣!
“這是怎麼回事?”
夜昙突然聽見地面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不好,是他來了!
她的心瞬間提起,手上的動作亦有短短一個瞬間的停頓。
失之毫厘,差之千裡。
夜昙還來不及驚慌,就被魔氣吞噬了。
少典有琴看向空中。
爐鼎,是自己的師父所留。
他交待自己,于明日,不對,是今日午時開始祭祀儀式。
自己本想,提前半日抵達,應是無礙,誰能想到居然會有這樣的變故。
黑雲已經籠罩了原本應該月明星稀的晴夜天空。
隻一瞬,那成群的怪物卻又陡然間不見蹤迹。
“師兄,現在是怎麼回事?”在一位師兄的攙扶之下,少典有琴勉強站穩了。
“是妖女,蓄意破壞祭祀!”仙門的大師兄如是說。
“……”少典有琴不再猶豫,當即以手結印。
他能過目不忘,這術法在過去的幾年裡,也幾乎銘刻于心。
現在這情況是兇多吉少。
而且,不管那爐鼎裡是誰,這樣下去都是不行的。
那爐鼎是用仙家之法制作,此刻卻魔氣蒸騰。
一旦它抵禦不住魔氣,那麼後果将是災難性的。
一陣藍光閃過,玄商君便也向蒸騰着黑氣的爐鼎飛去。
————————
“昙昙!?”
見到鼎中少女的那一瞬間,就連一向心境空明的少典有琴,也忍不住驚訝了。
“你怎麼在這!”
有一瞬間,他甚至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也許這個昙昙隻是假的,是他的心魔。
離開她愈久,便愈發想念起來。
這他是知道的。
“……”夜昙禁閉雙眼,沒答話。
隻是唇邊有鮮血緩緩溢出。
“昙昙!!!”
大驚失色的玄商君沒功夫繼續追究為何本應身處甘州的小娘子會出現在她絕不應入的禁地,繼續努力喚醒她。
後者依舊沒有理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