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局。
“給。”
餘燼把冰淇淋遞到小溫手上,冰冷到沒有一絲溫度的手觸碰到男孩溫熱的體溫,吓得立刻縮了回去。
小溫拿起冰淇淋細細舔舐,擡眸瞥見餘燼直勾勾的眼神,把舔了一半的冰淇淋又遞了回去:“哥哥也想吃嗎?”
餘燼盯着男孩,試圖從那純良的臉上看出一絲不對勁:“這麼冷的天還吃冰淇淋?”
意識到對方沒有吃的想法,小溫委屈地縮了回去,低聲嘟囔:“心裡難受,像火一樣燒,哥哥身上冰冰涼涼的很舒服,想吃點冷的讓心裡也舒服。”
餘燼從不輕易和人類接觸,就是怕對方察覺到自己異樣的體溫,沒想到心軟下的一次決策就讓這個秘密敗露了出去。
他擡起手摸了摸男孩的腦袋,故意放軟了聲音:“你叫什麼名字,家裡人呢?”
提到家人小溫瞬間紅了眼眶,冰淇淋也不吃了,眼淚大把大把地往下掉:“我叫小溫,家裡隻有媽媽……媽媽她……”
小溫抽噎着回答:“媽媽接我放學,回家路上遇到怪物,她被……被怪物吃掉了……”
餘燼想起觸手怪腳下的血色骨頭,那應該就是男孩的母親。
“餘先生,麻煩進來登記一下。”警察推開審訊室的門示意餘燼進去,又瞧見低頭哭泣的男孩,安慰着走了出來,“您放心,孩子這邊我們會幫忙照看的。”
餘燼點頭,大跨步走進審訊室。
小溫的目光跟随餘燼一起移動,在看不見哥哥後才收起哭泣的表情,有一下沒一下地舔着快要化掉的冰淇淋。
突然闖入的警察一把抓住小溫拿着冰淇淋的手,小溫不滿地擡頭,眼神裡都是疑惑。
警察試圖從小孩手裡奪過冰淇淋,他擠出哄孩子的笑容,勸說般細語:“冰淇淋吃多了會拉肚子哦,我請你吃小蛋糕怎麼樣?”
“滾。”
天真無邪的幼童臉上浮現出不屬于這個年紀的陰戾表情,棕色瞳孔閃起一絲紅光,恐懼通過眼睛直接傳達到心底。
警察的心口突然沒來由地慌張了一下,恐懼促使他下意識松開小溫的手,失神般沉默着站到了旁邊。
審訊室内餘燼看着協議書,簽字的手停頓了一下,猶豫片刻後開口詢問:“像他這種情況,會怎麼樣?”
沒有家人的人類小孩要怎樣活下去呢?
對面的警察思考了一下,歎了口氣說:“我們會盡可能聯系其他家屬,實在不行的話……最後會送到孤兒院。”
“孤兒院?”
“是的,那裡有很多像他這樣的孩子,因為怪物的襲擊流離失所。院長會安排他們和那些同樣失去孩子的父母見面,運氣好的話很快就會入住新的家庭。”
運氣不好的話可能一輩子都出不來了。
餘燼不自覺攢緊了拳頭,遲遲沒有落筆,警察看出了他的擔憂,給了個中肯的建議:“先生有意向的話也可以簽署撫養協議,它會……”
“不用了。”餘燼終于在紙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冷聲拒絕,“我沒有養孩子的想法。”
吱呀——
審訊室的門被人推開,小溫看見餘燼的瞬間張開雙臂撲了上去,委屈巴巴地開口:“警察叔叔想搶走哥哥給我的冰淇淋,讨厭他。”
“我……不是——”那警察無措地漲紅了臉,着急忙慌地解釋,“我是怕他大冷天吃壞肚子!”
突然的肢體接觸讓餘燼有點不知所措,他急忙推開男孩,佯裝無事般擡手拭去小溫嘴邊吃剩的奶油漬:“警察叔叔都是為了你好,從今天開始要聽他們的話,知道嗎?”
小溫聽出餘燼語氣裡的疏離,眼尾瞬間泛紅:“哥哥救了我,又要抛棄我了嗎?”
“抛棄?”餘燼不解地問, “怎樣算抛棄,這似乎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
母親被怪物啃食至死的晚上,和陌生男人的第一次見面就親昵地拽着對方的衣領喊哥哥,這個孩子的膽子不是一般大。
小溫卻堅定地回答:“哥哥救了我,是好人。沒有哥哥我早就死了,你就是我的家人!”
警察見小溫執拗的模樣趕緊解釋:“不是哦小朋友,哥哥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幹,我們會幫你聯系其他家人的。”
小溫放聲大哭,拽着餘燼的手不讓他走:“我沒有家人,他們都被怪物殺光了!哥哥别不要我,嗚嗚嗚——”
男孩的哭聲遍布警察廳的每個角落,餘燼走出好遠都能聽見。雖然放縱男孩在外有身份被拆穿的風險,但比起養孩子他甯願承擔這份風險,畢竟和人類居住是件麻煩的事情。
公交車上餘燼把手伸出窗外接住飄散下來的雪花,風衣裡的襯衫沾染了怪物的血迹,黏膩得十分難受。
得回去洗個澡。
公交車颠簸的厲害,搖搖晃晃的仿佛回到了小時候,餘燼在不知不覺間進入了夢鄉,最後被震動的手機鈴聲吵醒。
嗡嗡嗡——
“喂。”
餘燼接電話的時候還半夢半醒,聽清對方的話語後立刻吓醒,睡意全無。
“你說什麼?”
電話那頭警察着急地詢問:“剛剛一個轉眼的功夫小溫就不見了,我們查了監控發現他是自己跑出去的,請問您在路上有看見他嗎?”
餘燼下意識往公交行駛的方向看去,無奈回答:“沒有。”
“好的,對不起餘先生,我們會盡全力找到小溫,給您添麻煩了。”
電話挂斷餘燼揉了揉緊皺的眉心,放聲呼喊:“下一站下車。”
餘燼站在公交站台上望着漆黑的道路,剛剛他放棄了回家的最後一班公交,等找到孩子定要好好算賬。
拳頭緊握凝聚出一團黑氣,黑氣湧入地底迅速彌散,以自身為中心在地面上搜尋着小溫的氣息。不一會兒黑氣就回歸到餘燼身上,他睜開探視的眼睛,轉頭盯着來時的方向。
“原來在這裡。”
—
滴答滴答——
舊城區裡有一座廢棄的爛尾樓,因其地理位置偏僻所以很少有人來往,七樓的水管破了許久都無人修理,滴答滴答的水落在地面留下一個深深的水坑。
水坑旁有一個水漬般的拖行痕迹,從樓梯一直蔓延到頂樓。
餘燼跟随水漬無聲的攀爬,越往上蠕動聲就越強。
咕叽咕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