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裡熱氣很足,悶得餘燼有些難受。
身體雖然燥熱内心卻猶如墜入深淵般寒冷。
無論是朝夕相處的小溫還是事業上給予幫助的校長,每個人都清醒地告訴餘燼要放棄。
他的确該放棄的,可不知道為什麼總放不下心。
叩叩叩——
校長聽到敲門聲後把餘燼送來的資料壓在書本下面,拿出放在櫃子深處的文件,這才出聲回應:“進。”
突然的敲門聲打斷了二人的談話,餘燼識趣地道别:“我先出去了。”
“你不用。”校長出聲阻止,指着進來的少年說:“有件事要和你說一下。”
“餘老師?”
身後傳來的熟悉呼喊聲,餘燼轉頭一看,對上了一雙含笑的眼睛。
“許久不見,聽說老師受傷了,身體可還安好?”
眼睛的主人笑眯眯看着他,滿面春風,好像遇到了不得了的喜事。
“周……聞?”
餘燼詫異地看着少年,腦海裡浮現江寒楓憤怒的嘶吼聲。
【周聞死了!他殺了周聞!】
來人正是江寒楓口中那個已經死去的摯友,也是逮捕溫影最重要的人證。
現在這個人證好端端站在餘燼面前,笑眼盈盈地說:“沒想到離别前還能再見老師一面,真是意料之外的驚喜。”
周聞站得離餘燼很近,甚至能嗅到少年身上帶着一絲淡淡的香味,他遲疑地碰了下少年的身體,察覺到對方灼熱的體溫後才縮回了手。
炙熱又滾燙,是個活人。
餘燼輕聲打探:“離别?你要去哪兒?”
“老師沒聽說嗎?”周聞有些吃驚,笑着解釋:“出國啊,全都安排好了,今天晚上的飛機。”
餘燼的全部注意都在少年那慘白到幾乎沒有血色的皮膚上,所以在聽清周聞的話後猝不及防地愣住了。
“出國?你要出國?”
在現在這個危險的節骨眼上出國?
校長給的原因是因為周聞獲得了學校出國留學做交換生的機會,怕再因為怪物的襲擊而推遲,所以教學一經恢複就緊急實施了。
“可是那個名額,不是已經給江寒楓了嗎?”
他甚至送給江寒楓一支鋼筆作為離别禮物。
原本闆上釘釘的事情,怎麼突然發生了反轉。
“名額一開始的确是寒楓的,但是他……”周聞的表情有些難受,似是說不出口。
“江寒楓瘋了。”
校長的聲音淡漠又冷靜,好像隻是在說一件特别平常的事情。
餘燼卻瞥見周聞聽到這句話時露出了幸災樂禍的表情。
校長重重歎了口氣,壓着聲音解釋:“江寒楓跳樓醒來後精神就不太穩定,已經被醫院确診為精神異常。”
無論是為了榮譽還是多年以來積累的名聲,學校都不會選擇把一個精神異常的人送出國。
所以江寒楓被放棄了。
周聞則是補充:“其實也不是突然發生的事情。”
“入學的時候我就發現寒楓在□□神一類的藥物,許是一直都有吧,隻是跳樓後更加嚴重。”
周聞的臉上閃過一絲惋惜,又夾雜着撿漏出國名額的歡喜,兩種截然相反地情緒交織在一起,顯得整個人都十分矛盾。
餘燼突然想起溫影被抓前也說過類似的話,統一的口徑幾乎讓他也相信了這則說法。
校長把周聞的事全權交給餘燼打理,之後便迫不及待地送走兩人。
走出辦公室的時候周聞還開口打聽:“寒楓身體不好,所以一直在請假,可是溫影也沒來上課,他也受傷了嗎?”
少年的語氣十分關切,似乎比對待江寒楓的事情還要上心。
對于學校來說被弑怪所抓走是件不光彩的事情,所以幾乎沒人知道溫影的下落。
可周聞為什麼會好奇溫影的事情,他們似乎并不熟。
沒等到回答的周聞從口袋裡掏出一封褶皺的信件,撫平後遞到餘燼面前:“我在寒楓抽屜裡發現一封信,上面的署名是溫影。”
一封被火漆封印住的黑色信件,因為在兜裡揣久的緣故邊緣都有些腐化。
餘燼接過信封來回查看,并沒有發現不妥。
周聞解釋:“本想問問寒楓手裡為什麼會有溫影的信件,卻一直沒有機會。”
無論是江寒楓還是溫影都沒有在學校出現過,所以信件便一直被周聞保留。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熟悉的香氣,打量後才發現是從信封上傳來的。
餘燼拿起信封遞到鼻子邊聞了聞,嗅到那淡淡的鹹香味道後詫異地皺起了眉。
很熟悉的味道。
周聞投來好奇的視線:“怎麼了老師,這信有什麼問題嗎?”
餘燼疑問:“你聞不到嗎?”
“聞到什麼?”
“一種……很特殊的香氣。”
這香氣他曾聞過無數次,每一次靠近都能嗅到少年身上帶着的,獨屬于溫影一人的奇特味道。
好似晚風夾雜着海洋的腥甜,所到之地處處留痕。
隻要是溫影接觸過的東西都會留下這樣的味道,但這封信上的氣味已經幾近于無,應該是很多天以前了。
餘燼摸着信封想要一探究竟,沒想到剛碰到上面的火漆就閃起一絲白光,亮眼光線使他不受控制地閉上了眼睛,再睜眼時火漆便消失不見。
“……”
他察覺到信封自帶的怪物氣息,擡眸對上周聞打探的視線。
少年笑道:“我馬上就要離開學校了,這封信就拜托老師還給寒楓。”
周聞似乎沒注意到這奇怪的現象,囑咐完之後就轉身離開。
餘燼一個人孤寂地站在走廊上,正思考這怪物氣息來自何處的時候,消失的火漆便化為星光再次浮現在他眼前。
星光似飛蚊一樣在空中舞動,每動一步就留下長長的拖尾。
跟着我。
跟我走。
我帶你走。
它大幅度晃動身體試圖傳達消息。
餘燼疑惑地盯着不停揮舞的小東西,不确定地詢問:“你是想……給我帶路嗎?”
聽到問話的星光興奮到上下舞動,宛如人類般不停地點頭。
真的是想給他帶路。
餘燼毫不見外,擡起腳跟着星光行走。隻見它慢悠悠地順着樓道蕩了下去,每飄出幾步就停下來觀察一下,似乎是在确定他有沒有跟上。
雖然這東西小到幾乎讓人無法察覺,卻還是能從它身上看出喜怒哀樂。
餘燼跟着星光踏出辦公樓離開校園,穿過人群走向人煙稀少的小路。
剛開始路燈還是亮的,直到後來水泥地變成土地,照明燈光被月亮替代,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走出很遠了。
趕路的星光帶着餘燼來到一個廢棄的小村子,這裡荒蕪到幾乎嗅不到生人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