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疏庭複又撩開車簾,那肖先生手中握着書冊,竟是曾領着臨渡縣百姓鬧事的肖今安,方才說話的男子約摸五十來歲,想是沈員外的管家。
倒不知剛從臨渡縣搬來的茶肆西施是誰,莊疏庭若有所思。
“旁事倒罷了,擺酒席萬萬通融不得,”肖今安鐵面無私,雙眸掃過越聚越多瞧熱鬧的賓客,“快将新嫁娘擡進去,速速散了。”
“肖先生,這酒席,萬萬省不得。”管家急忙上前半步,雙手握住肖今安未拿書冊的左手,老淚縱橫。
“九夫人比我家老爺小了整整三十歲,攏共隻提一個條件,便是風風光光進門,熱熱鬧鬧擺酒。我家老爺将此事交給老奴,若老奴辦不好此事,定要将老奴趕出門去,”管家擡起一隻手來,攥住衣袖抹淚,“可憐老奴在沈家做了三十年管家,臨老了,竟無所依。”
“吳管家,收收你的老淚!梨香縣無人不知,西街那一連五個鋪面,皆是你的私産,你何愁養老?”肖今安猛地扯回被吳管家握住的左手,“你如今要來诓我這外鄉人?速速将賓客遣散,莫要打擺酒的主意!”
“肖先生,我家老爺祖上曾是朝中三品要員,咱們縣太爺都要給幾分薄面,”吳管家陡然變了臉,“你一個外鄉人,不過是來梨香縣拿命換錢罷了,毫無根基的東西,莫要不識好歹!”
“吳管家,莫要沖撞了肖先生。”不遠處花轎内傳出女聲,清脆悅耳。
吳管家慌忙換作笑臉,面向花轎躬身行了一禮,恭敬道:“是,九夫人。”
立時便有個小丫鬟,三步并作兩步,奔至肖今安面前:“肖先生,我家九夫人請您上前說話。”
那花轎不過幾步遠,肖今安便往前行了兩三步,問道:“九夫人有話要說?”
“肖先生,我曾是當今景王妃、莊大将軍嫡長女的貼身婢女。過了今日,我家夫君,還有重金酬謝。”九夫人款款道,“勞您通融通融。”
九夫人聲音不大不小,恰好夠一衆賓客,及馬車内的莊疏庭和桓照夜,聽得一清二楚。
賓客一時議論紛紛。
“沈員外好福氣,竟能娶到景王妃的貼身婢女。”
“今日這酒席,看來是吃得着了,肖先生定不敢再攔。”
“沈員外的正妻将沈員外鎖在門内,不讓他來迎九夫人,如今怕是也不敢再鎖着了,該放他出來,迎上一迎。”
“說的是,吳管家還不快去知會你家主子,免得怠慢了九夫人。”
吳管家果真招手喚了一名小厮,命他急去請沈員外出來。
哪知沈員外剛巧掙脫身來,領着位青衣小厮,已至正門外,恰巧聽聞九夫人及衆賓客所言。
“悍妻無理,為夫來遲,讓娘子久等了,”沈員外一身新郎紅袍,一疊聲往側門前花轎奔去,伸手将九夫人扶出,“娘子莫怪,娘子莫怪。”
一衆賓客滿面堆笑,圍上前去,紛紛道喜。
吳管家轉身面向肖今安,笑道:“肖先生,我家老爺和九夫人今日這酒席,該擺得了吧。”
“莫說景王妃的貼身婢女,便是今日景王和景王妃大婚,這酒席亦擺不得!”肖今安冷哼一聲,“更何況,景王妃的貼身婢女,怎會淪落給年近五十的老頭子做妾,莫不是假的?”
“此言有理。”有好事者點頭道,“王妃的貼身婢女,不至于此。”
又有賓客附和道:“正是,莫非真是假冒?”
另有賓客不以為然:“我瞧沈兄走了大運,既能一舉得子,又能攀上景王殿下。”
“依我瞧,定是假冒。”一位婦人扶着丫鬟從正門走出,語氣略帶嘲意,“莫說王妃的貼身婢女,輔國大将軍嫡長女的貼身婢女,也絕無可能瞧得上你!”
那婦人正是沈員外的正妻,一身珠光寶氣,年歲已不小,但仍風韻猶存,隻是眉目之間,盡是怨氣和怒意。
“你一介婦人,懂得什麼?”沈員外怒向沈夫人道,“生不出兒子,還言語不遜。”
“你納了一個又一個,卻一連十年一無所出。”沈夫人氣得聲音發顫,仍勉強維持體面,“我勸你好生查她一查,莫不是她與算命先生勾結,诓騙你她能生出兒子。”
沈員外此時倒多出幾分清明,握着九夫人的手,好聲好氣問道:“娘子,你莫不是真的诓我?”
“夫君,小女子願意嫁給夫君,是被夫君的學識折服。當日夫君在茶肆,同茶友論茶,引經據典,拔得頭籌,小女子在後面聽着,芳心暗許,才不顧矜持透露給媒人,方有今日。能伴夫君左右,乃小女子一生之幸。”
九夫人輕輕扯下頭頂蓋頭,雙目盈淚,百般柔情,千般嬌媚:“夫君怎能憑他人三言兩語,便對小女子起疑,小女子傷心至極。”
沈員外一心求子,哪顧得上新娶的九夫人是美是醜,此刻才瞧見九夫人模樣,不禁倒吸一口氣,喜不自勝,大笑不已,連呼:“好好好。”
賓客們亦瞧得呆了,緊盯着九夫人,贊歎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