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欲離去,卻聽身後牢房傳來一陣毛骨悚然的輕笑。
“呵呵,咳……”捂着心口的沈夜笑得慘然,絲毫不顧及唇邊又淌出的一縷鮮血,死死地盯着她的側影,“淩月……你居然利用我……”
“是你先利用了我的感情,殘害無辜——”淩月怒目回望向他,似乎已經忍耐到了極限,無法再将一切輕輕揭過,她浸血的衣袍劇烈起伏,如同一團熊熊燃燒的業火,如瀑垂落的烏墨青絲之下,紅豔的唇頰好似浴火重綻的紅蓮,冶麗得攝人心魄,最後,她移開明耀的目光,聲音如同一柄冷劍,“沈夜,我不會原諒你。”
他聲息一滞,猩紅的目中光影搖晃:“那你……為何不殺了我……”
“如果還有交手的機會,我會堂堂正正地殺了你。”
淩月丢開手中鋒刃,不再停留,攜着阿離掠向暗獄出口的刑具架旁,親手取回了那柄閃爍輝光的銀劍。
“等你趕到的時候,江風之或許已經死了。”男人森冷陰戾的聲音再度傳來,如果她回頭再看一眼,便能見他口齒沾滿鮮血,如同飲血食肉的惡鬼羅刹,“淩月,一切都來不及了……”
可淩月隻凝眸一瞬,便更快地圈住阿離,飛身沖出了牢獄。
揮劍劈開甬道盡頭的鐵鎖,破出镂空的鐵門,前方是一條天梯般的高聳石階,淩月攬着阿離躍上頂端,按下牆邊微微凸起的石塊,頂上磚石霍然往兩側洞開,微光挾着細碎的雪花從頭頂樹影傾斜而下,穿過密如厚牆的枝葉,眼前正是那座靜谧寥落的園林。
淩月來不及為漫天的飛雪震歎,足間一頓,翻越過冷硬的私宅院牆,終于重新回到了長風凜冽的西面槐街。
她搶步攔下街上一個舉着火把的巡軍,高聲問:“珏王殿下在哪裡?”
那人被淩月披發浸血的模樣的吓了一跳,就着火光辨了辨,當即驚愕喊道:“淩将軍?”
“殿下呢!”
“殿下,殿下今日出征河東了……”
“什麼?”淩月與阿離皆是一怔,來不及詢問更多,淩月提氣縱起,朝着距離此地最近的西街廨署飛掠而去——此刻,那裡有她最為需要的強健快馬。
不過片刻,淩月便落到了廨署的馬廄之前,紛紛的白雪中,拴在最外側的高頭大馬最先覺察到她的到來,踏蹄長嘶一聲,竟是踏雲。
随着這聲響動,周圍火光照舞,階上很快步下一道人影,渾厚的聲音裡溢出狂喜:“淩月,阿離,你們都還活着!”
淩月已經解下缰繩,回望來人,急切道:“衛将軍,我現在去找殿下!”
“等等!”衛長英擡手示意一下,當即有人将一件厚實的鬥篷遞了過來,他緊聲道,“殿下現在應該在梅陵宿夜。”
淩月颔首,未及詳問事情的經過,便飛速系上鬥篷,跨上馬背,阿離神色堅毅地伸手,便被鬥篷裹在其中。
馬腹一夾,踏雲四蹄翻騰,沖了出去。
衛長英雖然立即派遣軍隊騎快馬随護,卻被淩月遠遠甩在身後。
“快些,再快些!”
梅陵離京城近三十裡路,淩月不斷揚鞭催馬,恨不能背生雙翼,頃刻之間飛到梅陵,踏雲似乎明白新主人的萬重焦心,風馳電掣如貫長虹,馬蹄聲和着狂嘯朔風震響天地,白色的身影幾乎化為一片疾馳的飛雪。
一刻不歇地策馬狂奔了小半個時辰,終于望見矗立在山麓之下的巍峨陵宮,淩月調轉馬頭沿着陵道而去,可才方行到一半,便見一隊飛鳳軍舉着火把急匆匆沖了出來,當先那人正是崔翊。
淩月心間一緊,急忙勒停雪色白馬,抱着阿離飛身下馬,沖上前問:“崔統領,殿下呢!”
崔翊目色震顫地望着眼前瀑發紛舞的女子,恍惚了一瞬才确認來人,可他根本顧不上感受驚喜,便又面色如土地道:“殿下将我迷暈,獨自出了陵宮,眼下不知所蹤!”
淩月耳畔回響起沈夜陰冷的話語,怔忡片刻,忽而扯下鬥篷籠在阿離身上,拔腿沖了出去。
崔翊正要跟上,阿離突然身體歪斜,猛地栽倒下來。
朔風狂嘯,雪堕如簁。
淩月飛奔在漫天大雪之中,散亂的衣袍被勁風鼓起,烏發猶如墨河飛瀉流舞,她的腦海中竟似走馬燈般回轉起六年前的種種景象。
她飛掠過曾經奪命而逃的那片雪地,沖向被他緊攬入懷的那塹深淵斷崖——終于,她望見了一道仿佛要羽化登仙般乘風欲飛的雪色清影。
“殿下,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