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扇翻個白眼:“你别好了瘡疤忘了疼,哪有事哪到。正經好好再養幾天,等傷口痊愈,愛怎麼折騰作死我都管不着。”
路小佳笑嘻嘻道:“我可沒有葉開那古道熱腸,誰的閑事都想摻和,隻是這幾天躺得心裡長草,想活動活動筋骨。再說,要放任姑奶奶隻身入狼窩,我卻在後頭睡大覺,未免太過不孝了點。”
羅扇接過他遞來的茶杯,爽朗笑道:“難得你這孩子如此體貼,那我必得受用受用。”
路小佳幹笑兩聲,道:“對了,我聽說疊巒的北方峰主,竟比總山主架子還大,輕易從不露面,見過其真容的人少之又少,你在寨中可見過他?”
羅扇道:“我是客卿,不常在山上,和幾位大長老還算熟悉,可也沒見過峰主。”
耳邊船槳蕩開江水的喧沸聲音逐漸平緩下來時,已經快到正午。船艙門口撂着厚重的棉布簾子,捂得艙内有點悶熱,路小佳枕着手臂躺在帶着黴斑的木闆上,倒是不見煩躁,盯着從船篷頂的破洞裡漏下來的刺目陽光,像在發呆。旁邊羅扇身下墊着空麻袋,面沖着他弓腰側卧,回籠覺睡得正香甜。
船并沒有停下,風聲卻柔和了許多,從聲音上判斷,水域較之前更為開闊平緩。出發之前,路小佳向客棧掌櫃打聽過附近的水道,算算時間和路程,此時應是到了洞庭湖地界。
又過了不久,撐船的老大進來,戰戰兢兢地在路小佳對面彎下身來,輕聲叫他:“少俠,咱們快到地方了。”
路小佳眼角微擡,斜睨他一眼,躺着沒動:“那還不趕緊把你們這位奶奶擡出去。”
這會兒羅扇被他們說話的聲音吵醒,似乎有點不适應,坐起來打個哈欠,低下頭整整衣裳,冷哼道:“按我交代的行事,事成之後,我饒你們性命,若敢壞事,就自個兒掂量掂量能不能留得下全屍。”
這話絕不是空口白牙吓唬人。昨日半夜,三人都被她捏着下巴颏兒塞進粒丹丸,甫入口就在肚腹内狠狠發作起來,仿佛五髒六腑都要被生生攪碎。他們脫力地趴在地上連連讨饒,羅扇冷眼看着毒性發作到第三回,才給了半顆解藥,另外半顆則當着他們的面交給了路小佳保管。
不得不說,有他作後手,确實省下不少的事。
老大招了另兩個兄弟進來,小心翼翼地提起麻袋往羅扇頭上罩下去,紮住袋口後,跟擡着個易碎花瓶似的橫着往外小步小步地挪。路小佳看不下去,撇嘴道:“你們這是搶人還是請祖宗呢?三個壯漢擡個女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抓了口豬回去。”
話音剛落,麻袋裡悶悶的聲音傳出來:“你是不是欠收拾?”
路小佳不理會,走過來把撲騰的麻袋攔腰抱起來,甩到老大的肩膀上:“就這麼扛着吧,也沒多沉。”
目送三人下船一路遠去,麻袋尚在老大的肩頭扭動不止,看上去還真有幾分強搶民女的模樣,大概是方才那一下硌着了羅扇的肚子。路小佳在船艙裡又坐了會兒,直到幾人走得看不見影子才下船登岸,足尖輕點,瞬間已在幾丈開外。
那三人扛着羅扇走得不算快,不出片刻就重新出現在路小佳的視線裡。他原以為目的地離停船的地方不會太遠,誰知還是低估了對方的謹慎。幾人走出三四裡路,才進入一片竹林,蔥綠湘妃竹遮天蔽日,隻留下條蜿蜒小道,曲徑通幽,道旁零星生着些不知名的野花,銀紅的顔色很是鮮豔,隐隐散出淡雅的馨香。
終于停在一座宅院前的時候,輪流扛着羅扇的三人已是紫漲着面皮,喘息連連。老大擡起頭,朝裡面喊:“堂主,小的們把人帶回來了。”
片刻寂靜過後,房門開啟,走出一個人來,從頭到腳裹在一領素色披風中,面容也掩在兜帽之下看不真切,但從周身濃郁的脂粉味道來看,應該是個女人。她壓着聲音道:“放下,你們走吧。”
三人忙把麻袋放在地上。老大試探着問道:“堂主,可要小的幫您……”
女人冷笑起來:“叫你們滾就滾,廢什麼話?”
她說話的時候,手慢慢擱到腰間的劍柄上,三人本就緊張,見她右手一動,眼前閃過明晃晃的劍光,隻道她要殺人滅口,轉身就沒命似的往竹林外蹿,怕不是把畢生所學的輕功都發揮到了極緻。他們沒看到的是,那抹劍光确實落了下來,然而隻是挑開了紮住麻袋口的繩子。她蹲身把麻袋一點點拉下去,看見裡面的昏迷的羅扇時,忽然愣住。
就在這一瞬間,羅扇睜開雙眼,反手抽出峨眉刺,凜然殺氣直奔對方咽喉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