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朔人高馬大,單手提了震天弓過徐瑛跟前,饒有興緻道,“可敢試試我這弓和箭?”
徐瑛伸手,順着弓身的細光往下看,久違的雀躍感湧上心頭,“有何不敢?”
“接好了!”魏朔松手丢給徐瑛,她雙手抱住才扶住,暗暗穩口氣才試着拉開弦,這已不是稱手,叫如今還十六的她有些吃力。
季信也是個眼尖的,取了支箭遞給徐瑛。
徐瑛将弓微斜,空出一隻手接過折月箭,翎羽搭在虎筋弦上,又伸腳抵在弓身,光點沿弓身最終聚集在箭尖。
徐瑛身子後仰,左腿發力,閉眼咬牙使勁以雙手拉開弦,伴随着她的高呼,弓弦逐漸繃緊,時機一到她立刻松了箭,風聲呼嘯,折月箭如電光火石飛速劃過長空,落在營地外圈驚散林中鳥。
“唔!”有不少人驚聲,歎于徐瑛之力,她此刻左腿發麻,手心發紅,季信扶着她站起來還沒緩過來。
魏朔撿起弓,目光流連意甚贊許,出口的話卻令人感慨,“你比你老爹厲害。”
魏朔以武識人,徐家世代忠良,他也曾受教徐老太公門下,與徐琅有過幾面之緣,魏岚與徐琅議親時,憑着二十一歲的徐琅拉開震天弓,魏朔就把親妹子嫁給他了。
現在是十六歲的徐瑛。
有人從外圈拾回那隻折月箭,翎羽沾滿木屑,說是穿透高樹在地上砸出個小坑。
魏朔笑的開懷,江山代有人才,他們已是長輩,好在徐瑛是他外甥女,值得他驕傲。
他留徐瑛過酉時,與她用完膳差人送她回府。
徐府燈火通明,武月武陽接了話就在大門口侯着,老遠見徐瑛晃着馬回來,武月上前扶着她下了馬,連一張不善言辭的武陽都喜形于色,徐瑛皺着眉來回看了兩眼。
“姑娘您拉開震天弓啦!”武月歡呼,對上徐瑛疑惑的眸子,接道,“邺京都傳開了,姑娘您還不知道?”
這消息傳開,無非就是震天弓本身,二則是徐瑛年幼,偏偏這兩個碰到一起,自然就是邺京的談資。
好壞不論,于徐瑛就已是困擾。
大步子才踏進門,武月想起一事,跟在後頭道,“您今日不在,有位姓裴的公子攜了姑娘信物前來。”
情理之中卻在意料之外,徐瑛問道,“他現下人在何處?”
武月道,“方才與老太公用完膳,現在應在客房。”
徐瑛凝住步子,訝異中還有些疑惑。
這日酉時剛過,裴封就到了徐府。
他換下孝服,隻用孝帶束着長發,一身衣衫洗的發舊,立在巍峨的府門前頗有些寒酸。
可惜來的不巧,徐瑛不在府中,家丁把人交給武月就退了下去。
武月有些怪異的看了他幾眼,見他手上拿着的确實是徐瑛的信物,不敢怠慢,替他斟了茶與他在院子裡的涼亭裡等着。
天都暗了也不見徐瑛回來,又等了大半個時辰還是老太公差了人來叫裴封過去用膳。
徐家沒那麼多規矩,裴封是徐瑛的客,自然也是老太公的客,武月帶着人去了前廳,老太公等他行完禮招他入座。
武月一一解釋,結束還不忘誇他兩句,“這位裴公子是個性格極好的,原先在外頭等了大半晌一句話也不多問一個動作都不曾有,與老太公用膳也是恭敬有加。”
徐瑛心裡有了大概,擡步往正堂走,隔的近了聽裡頭沒動靜轉頭瞥見徐璋在院子裡站着。
徐璋換了件素色長衫,雙手背在身後,身影挺拔,似乎正出神,連她走過來都沒發現。
徐瑛輕聲喚他,“阿公?”
徐璋回神,目光和藹,“魏統領那把震天弓,使得可還順手?”
徐瑛搖搖頭,活動肩膀笑道,“可太重了,憑着全身的力氣,我才能射出去一隻箭。”說罷自顧到石桌前給自己倒了杯茶。
徐璋跟着落座,眉頭擰着面色不愉,“這本也是金羽營内的事,卻不想有人有意要它在邺京傳開。”
徐瑛不解,送到嘴邊的茶停下,未懂其中深意。
徐璋擔憂道:“阿照你年紀還小,憑着這樁事在京中風頭太過,到底不好。”
徐瑛展眉一笑,忙送口茶,“阿公,我可不怕。少不得就是有人上門找我挑戰,我要是拘着這點,往後怎麼揚武門徐家,怎麼号令衆将?”
徐家三代單傳,到她這代是個女兒家,無論是老太公還是老爹,打小都沒将徐家重任放在她肩上,不想以此為壓力束縛她,她自己比誰都清楚,再年紀大些漸漸就頂了徐家的天,承了将軍之位。
徐瑛殺敵無數,重新活這一次,比前世樂觀許多,邺京再險,險不過刀劍的戰場,朝臣再惡,惡不過沒有糧草的寒夜,她所經曆的那些,會永遠刻在她腦海裡。
“你有此志向,倒真算是長大了。”徐璋憐愛的摸着她的頭,眸中情緒甚多,不多時就斂了神情和她提及裴封,“裴守固便是你的朋友?”
徐瑛愣了一瞬,裴封的字少有人知,因他還沒及冠,怕他日後心裡不平,裴父臨終咽下最後一口氣,替他取了字,她上次聽到裴守固,還是在前世回宮後隔了一個拐角,聽到柬議院的文臣追着他大罵裴守固是佞臣。
“吳淩雲生辰那日,我在街上摔了禮救了他,不忍他失了雙親無家可歸,想着将來在徐家軍或是金羽營裡替他尋個差事。”徐瑛輕歎口氣,将自己的想法全盤托出。
徐璋拈着袖口,沉思道:“我觀他談吐不凡,于詩文經著自有一番見解,若肯入仕,柬議院是最好去處。”
“不行!”徐瑛聽了這話跳起來,往日柬議院的聲音還響在耳側,随後在徐璋疑惑的眼光裡又默默坐了回去,解釋道,“這怎麼成?柬議院乃朝堂中樞,他還未及冠,身子又瘦弱的很,我想着先送去老爹手底下練練身子骨,之後表現的好再另說。”
徐璋笑而不語,不再多言,妥協道,“既是你好友,看他自己做決定吧。”
入夜後,府裡提裴封安排了客房,徐瑛不便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