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瑛沒想到自己的拜師禮會辦在春獵場上,就算是半個先生也不該如此簡陋倉促。
她這兩輩子,父親是老師,阿公是老師,舅舅是老師,就連季信也教過她不少東西,唯獨真正行過拜師禮的是什麼都還沒開始教的公儀忱。
三月好春光,春獵也是好時機,叫衆人都知道這就是啟明帝的用意。
公儀忱上座,啟明帝身為公證人坐于另一側,正開始喊弟子行禮。
榮安面上不大樂意,撇撇嘴以示不滿。
吳淩雲和吳書儀小聲嘀咕,“姐,你瞧公主好像不大開心呢。這吃味的勁,就好像徐瑛搶了她的老師一樣。”
吳書儀目不斜視,叫吳淩雲也回過眼來,“公主之事不可妄議,公儀先生德高望重,能做他的徒弟定能學不少東西,在場甚至是京中之人知道了都會有些羨慕。”
這話說的倒是很對,世家裡不是沒有人提過要請公儀先生重現昌都公儀家盛景,陛下不提,公儀先生也避而不談,那之後漸漸就沒人敢提。
也不知徐家這麼做到的,公儀先生就答應了收徐瑛為徒。
雖是個簡單的拜師禮,徐瑛一舉一動也甚有章法,先由啟明帝喊弟子行禮,徐瑛上前行三叩首,口中還在念着詞,“聖上、吾祖父今鑒,弟子徐瑛,久慕公儀先生文識超群,承蒙先生允納門下,願執弟子之禮,謹遵師道,刻苦鑽研,恭行拜師大禮。”
“起。”公儀忱見她實實在在叩了三個響頭,擡手叫起。
有内侍早備了茶,徐瑛起身接過躬身舉過頭頂,“請先生喝茶。”
公儀忱擡袖,茶盞還在手中,喚徐瑛直起身同她說話。
徐瑛一擡頭就對上那雙眸子,細碎的光斑暈在裡頭,出口的話釋出幾分鄭重。
“昌都之後,便沒了公儀家,京中敬重我是因為陛下信任,今日我喝你這盞茶,往後就是你半個先生,你若是胡言亂語敗壞的就是文徳殿的名聲了。”
公儀家早已覆滅,公儀忱如今隻是文徳殿的公儀先生。
徐瑛深知其中含義,點頭拱手,“學生知道。”
到此公儀忱才喝下這一盞茶。
拜師禮結束剛過午時,日頭不算太烈,啟明帝又安排午宴,衆人離開獵場回行宮宴廳。
宴廳極大,啟明帝自然在主座,往下的順序依照獵場位置而坐,徐瑛跟老太公靠前坐,正對着就是吳家姐弟,吳書儀穿行裝倒是格外俏麗,眉眼如水,因是年紀正好,引得現場好幾位公子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順着坐席往上看,齊王頻頻轉頭,吳書儀卻正舉杯與她打招呼。
徐瑛笑意燦爛,舉杯回禮。
徐瑛二十歲之前多半混迹在金羽營,二十歲之後在邊郡大蒼營幾乎沒離開過,對吳書儀知之甚少,隻知道十八歲春獵後嫁的正是齊王宋景淮,可惜吳院史在前朝處境艱難,她與齊王也步履維艱,好在相互扶持未曾相負。
于吳書儀而言,得遇良人執手相伴,是她一生最好的歸宿。
再觀她身邊的吳淩雲,玩心極重,行宴之前跑已跑回營帳換回那身精緻的行頭,脖子上的長命鎖依舊亮眼。
徐瑛離京時吳淩雲還沒成親,娶了誰她倒是什麼也不知道。
本就是春獵,又是近臣居多,啟明帝沒叫大家拘着,這場午宴用的随和,半酣後席上相談甚歡,老太公就向陛下請先回營帳,徐瑛被留在席上,往前頭看時,公儀忱不知何時也離了席。
徐瑛伸手撿了幾粒下酒的花生往嘴裡送,吳家姐弟已經起了身往她這裡來。
吳書儀坐在她身側,驚奇道:“瞧着你年紀比我和淩雲小,論酒量,我兩個加起來都不是你的對手。”
席上那會,吳書儀就看着她面不改色一杯一杯倒着喝。
徐家兩位長輩打小就教她喝酒,教她軍營裡頭除了比武,酒力也要勝人一籌。
徐瑛挑眉,半開玩笑說,“吳姐姐不會喝不打緊,可小世子是個男子漢,不若将他送來徐家呆幾個月,再出府時酒量一定無人能敵。”
吳淩雲立刻拒絕,“這你高看我了,論使金銀無人敵我,武業上我爹都說我是扶不起的阿鬥。”
徐瑛嚼完花生粒,與二人又閑談半晌,餘光瞥見端王起身出去,拍了拍手起身,“午後甚是困乏,我要回去歇息了。”
吳淩雲也适當的打了個哈欠,還沒擡腳離席眼前又跟來二人,徐瑛看清楚是齊王,身後還跟着個滿身珠翠的榮安公主。
齊王之意明顯,榮安純粹是來湊熱鬧,徐瑛不摻合,拱手就退了出去。
端王的營帳離的不近,徐瑛匆匆趕出來見他在營帳門口欲掀簾進去,徐瑛忙追過去叫停,“殿下請留步。”
徐瑛颔首行禮,“今日獵場之上,還要多謝殿下相助。”
宋景成垂眸一笑,像是早有預料,“是我自作主張了,還請徐小姐不要怪罪。”
确實自作主張。
徐瑛又道:“陛下那份彩頭本該是屬于殿下的,若殿下有任何需求,便由我向陛下請旨。”
話已說到這份上,徐瑛是極力想與他撇清些,端王是聰明人,又怎麼聽不懂,卻還想掙紮兩句,“徐小姐何必……”
徐瑛眼神已經落在遠處,端王順着看過去,原來是侍書,他手裡捧着茶盞路過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