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寸土寸金,哪怕是六環線上,要麼住老破小,要麼十萬一平。
可他的家靜谧悠遠,像一場古典又溫柔的夢。
鄧惑往庭院更深處走時,覺得自己與紀惗很遠。
她和他不像在一個世界裡。
同一個大學,同一個行業,仍有雲泥之别。
她腳步很慢,沒有察覺到他在等她。
紀惗僅是安靜地,不肯驚擾半分地,等她一步步走進自己的世界裡。
他在進門時想個玩笑,說以後你也是這裡的女主人。
惑惑,這裡可以是你的家。
紀惗僅是把每一個字想了又想,陪她看蓮池裡遊曳的魚。
泉水潺潺,葉落無聲。
五點四十,紀家爸媽坐着代步車抵達晚宴庭,懷裡還抱着一隻肥嘟嘟的柯基。
老兩口氣色紅潤,說話氣度一看就是讀書人。
鄧惑事業腦多年,沒談過戀愛,第一次見未婚夫家長明顯緊張。
“叔叔阿姨好,給您二位帶了點小禮物,希望你們喜歡。”
紀母一接包裝袋,面露驚喜。
“你代言了這個牌子對吧!他們家絲巾特别好!”
鄧惑立刻找到共同話題:“我大學那會兒就很喜歡這家!”
“來來來,這邊!”紀母親親熱熱把人往裡領:“餓不餓呀,要不要先吃點什麼?”
“你悄悄跟我講,當代言人是不是有内部特權?”
鄧惑發覺什麼,往伯母身側看去,由衷贊歎。
“您挎着的是96年那款,老版流線感就是不一樣。”
紀母一拍她胳膊。
“好姑娘!有眼光!”
紀父趁着老婆不在,摸了包蟹黃瓜子嚼嚼嚼。
“中午的商務餐吃的什麼玩意,沙拉牛排,根本不頂飽。”
紀惗在往他身後看。
“姐姐呢?”
“還在上海開會呢,給你未婚妻帶了瓶香水,司機等會拿過來。”
一包瓜子仁炫完,紀父迅速瞄了眼老婆,熟門熟路又摸一包。
紀惗提醒:“爸,血糖。”
“知道知道。”紀父小聲問:“晚上吃什麼?”
“揚州菜。”
“沒意思,”紀父摸肚子:“我就喜歡北方菜,當兵那會兒吃慣了。”
“說起來,這姑娘看着眼熟。”
紀父年年都為了生意到處跑,自閨女出生起就怕跟家裡人生分。
他每次回家都盡可能多賴一會兒,東看看西望望,總能記住什麼。
紀父又想半天,确認這姑娘真見過。得是五六年前的事,再細節想不起來了。
他一拍腦袋:“這不是你大學暗戀的那個姑娘?”
青年眸色一黯,望向遠處。
鄧惑還在看母親手機裡的珍藏照片,沒有注意這兒的失言。
他淡淡道:“爸,你聲音再大點,生怕人家不跑。”
紀父忙壓低聲音道歉:“還好沒事,哎我這嘴。”
“她怎麼突然肯嫁給你了?我跟你媽還在嘀咕,說你是不是找了個演員過來騙我們。”
不就是每年的時候親戚喜歡催婚,也不禁逗。
紀惗沒打算瞞着父母。
“我跟她說,我得絕症了。”
親爹跟相聲捧哏一樣:“好家夥——”
紀惗:“爸,我沒開玩笑。”
紀父拍他兩下:“那你好好治療。”
“……”
另一邊,紀母已經戴上絲巾,對着鏡子變換角度端詳,很是喜歡。
她并沒有盤問什麼,面帶笑容地對鄧惑講了很多兒子小時候的事情。
“他五歲半的時候去遊樂場,被星探一眼就看中了,追着問想不想拍廣告。”
“他爸當時根本不同意,但是家裡老人都寵孩子呀,覺得沒什麼。”
鄧惑笑道:“算是兩家祖師爺都搶着喂飯。”
紀母擺擺手。
“小惗就是藝術家的命,數學從小就不及格,也不喜歡跟那些商人交際。”
“家業以後估計就交給他姐姐了,兩個孩子各自做喜歡的事情就行。”
她靠近鄧惑,誠懇開口。
“這麼多年了,其實家裡問過好幾次,也安排過相親,他一直不肯接觸,原來是在等你。”
“小惑,阿姨知道你們女明星在乎身材,也一樣要打拼事業。”
“以後你們在一起了,生不生孩子都看你們自己,你和他都開開心心的,比什麼都好。”
一整晚下來,賓主盡歡。
臨别之前,老兩口還給鄧惑各包了一個紅包,笑着說這是萬裡挑一,一定要收下。
一切都太過真切溫和,鄧惑有負罪感。
他們要公開結婚,僞裝夫婦,對他們的家人延續謊言。
目送轎車遠去,她轉身看他。
一瞬間目光交錯,又有什麼像真的。
多年前扮作夫妻的那一次,她和他熟稔親昵如舊識,哪怕根本不記得對方的名字。
此時夜幕低垂,他們在大門前送别家人,又變得靜默契合。
就好像早已許多次這樣,一起揮手告别,一起微笑。
“紀惗。”她鬼使神差地開口。
“我們會不會演得很好?”
他轉身向她。
梅花燈籠落下暖光,讓淡金卷發更襯得她唇紅膚白,美人如畫。
藝考那年,他第一次看見鄧惑時,路燈也散着這樣的晖光。
“我很期待,”紀惗說:“你一直都很好。”
鄧惑長松一口氣,準備打道回府。
“和預期不太一樣,我來的時候還做了一路心理準備。”
紀惗揚眉:“原本覺得會有很多刁難?”
“你也看過豪門劇本,”鄧惑說:“常規台詞都是給你五百萬,離開我兒子。”
紀惗笑得不行。
原本商量着周四去見女方家人,但廣告拍攝的事突然需要加急,她周二便飛去了上海。
接下來連着五天都是高密度行程,每次醒來都會忘記自己在哪。
新劇海報拍攝,綜藝通告,雜志采訪,專題演出。
睡眠時間跟随行程表被拆分成碎片,讓鄧惑走路時有些搖晃。
十月十七号,重頭戲是新談下的服裝代言拍攝。
鄧惑蜷在車裡,看着外灘輪渡前遊客如織。
她眼底發青,要調整遮瑕的層次。
等會兒還要和化妝師說,腮紅位置要偏外一點,方便……
沒想完的念頭淹沒在昏沉睡意裡。
再被叫醒時,她後腦勺都有些悶痛。
要工作了。
鄧惑提一口氣,随助理快步下車。
“剛才好像睡了很久?”
小呂解釋:“晚高峰堵車,剛好攝影棚那邊說布置要些時間,比預計晚了半個小時。”
她點頭,踩着細高跟快步上前。
多虧補了會兒覺,有點精神了。
幾人很快上樓,來到攝影間前。
大門緊閉着,裡面似乎很安靜。
鄧惑警覺起來,後退幾步。
“小呂,喊保安過來敲門。”
攝影棚一直都是大開着門,又是音響又是鼓風機,從來都是亂糟糟鬧哄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