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阿土開口道:“今年下半年都沒什麼行程了。”
“老闆他本來想搞個遺願清單。”
鄧惑扶額失笑。
來演戲正好,也省得虛度人生。
她又說:“還有個問題,你能演我的渣男前夫嗎。”
紀惗:“也是個挑戰。”
看了接近一個小時的劇本,青年認真答應。
康杜一聽見這好消息,喜不自勝,當即說婚禮上咱得好好喝幾杯。
兩人的确投緣,就着劇本聊了很久。
鄧惑在旁邊靜靜地聽,回憶她之後和紀惗的對手戲。
男二的戲份是狂妄又自傲的将軍,面對和離書都隻有一聲冷笑,視為她一意叛離。
她很難把這個角色和紀惗聯系起來,但覺得他會演好。
将軍很有匪氣,愛喝烈酒愛看美人。
他愛一個人就掏心掏肺,恨一個人能親手捏碎喉嚨。
整部電視劇裡,他的人物弧光很完整。
得勝凱旋時,他醉邀天子,玩世不恭。
瀕臨滅門時,又哀慘到塵埃裡,仿佛喪家犬。
鄧惑思緒一跳,本來還在想兩男一女的感情糾葛,重新反思女主的魅力在哪。
原著專注于蘇男主,把前夫哥和新男主都寫得血肉豐滿。
女主除了漂亮聰慧之外,生活樸素簡單,沒什麼記憶點。
紀惗笑着同導演道謝,挂斷電話。
他本要說什麼,看見她時安靜下來。
鄧惑在劇本旁專心寫着标注。
她全神貫注時,有一種不自知的理性美。
此刻很像下雪的那一晚。
他在階梯教室東邊,聽着特邀教授關于藝考的長篇大論,目光跨越十幾個人,看她低着頭專心寫字。
少女的馬尾垂在頸側,偶爾一晃。
她沉浸其中,哪怕現場人聲喧鬧,手機鈴聲亂響。
照片裡的人第一次變得真實。
少年時的紀惗大緻看了一會兒,偏開了頭。
他順路過來聽講座,剛好看一眼棘手的競争者。
不過如此。
今晚這一次,他們很近。
近到可以看見蝶翼般的長睫,薔薇色的唇。
鄧惑又寫幾筆,決定從樸素感着手,放大女主的堅韌。
這年頭堅韌款的女主不吃香。
大家喜歡看輕松的人設,纖弱可愛小白兔,妩媚風情狐狸精。
但堅韌并不是苦大仇深的代名詞。
它可以輕快又明亮,讓旁觀者目睹時不由自主地去喜歡。
角色這麼素,也有獨一無二的光。
她存心要把這塊璞玉雕成激光鐳射燈,最好照得全國人民大晚上睡不着覺。
鄧惑擡起頭,察覺到紀惗在等她。
“聊完了?”
“嗯。”紀惗說:“我帶你去個地方。”
她示意助理收好筆記,輕快答應。
青年引她穿過回廊,前往另一處庭宅。
“先前我也準備了新婚禮物。”
“這麼客氣?”
他拉開門,她看見了禮物。
鄧惑發現自己其實也很有少女心。
比方說現在,她看着禮物半晌說不出話,心在暗地裡砰砰開花。
這兒是觀景喝茶的雅室,先前參觀時鄧惑見過一次,心道自己這麼個懶得動筆的人,都被這氛圍引得很想焚香練字。
木色十字玻璃窗分隔出長台矮階。
長台之下老楓交錯,圓石小徑上苔藓嫩綠。
矮階之上内室侘寂,杏花疏影裡白沙如海。
現在多了一架木色三角鋼琴,真鋼琴。
親媽當時圖省錢給家裡選了真鋼琴,她意見不大,覺得選什麼都行。
可是不将就的感覺,居然會這麼好。
鄧惑靠近細看,發現不是業界貫用的施坦威。
她還是像摸命運愛犬一樣摸這台琴。
要是什麼事物都有靈魂,這鋼琴能被摸得原地狗叫幾聲搖尾巴。
紀惗輕撫琴身的鸢尾雕花,解釋說:“意大利的C.BAER鋼琴,這架來自1859年,法國皇室彈過。”
“止音器尼氈有些磨損,已經換過了,其他地方都保養的很好。”
他見她坐在琴旁,臉頰微紅。
“怕你嫌棄太貴了,不肯收。”
鄧惑屏住氣息,像在碰新綻的花苞。
1859年,是在明朝嗎。
按鍵觸感的确是天壤之别。
她試探着彈了首巴赫的《C大調前奏曲》,由衷贊歎。
太靈潤了。
每一個音的顆粒感都不需要技巧提煉,流暢溫柔到不可思議。
粒粒珍珠,聲聲清泉。
恍然裡,鄧惑憑着肌肉記憶往後彈。
她回想起藝考前,張老師也是這樣講。
“好的樂器,琴闆木材要風幹十年以上。”
“人工風房當然可以速幹,含水率也會達标,但隻有時間可以沉澱出最真實的禮物。”
張語冰倚在鋼琴旁,悉心教導他最看重的學生。
“鄧惑,你天賦迥異,今後一定要沉下心來。”
“入行以後,你可能要花五年,十年,以及更久,才能抵達你今日所仰望的高度,但那些都值得。”
思緒收回,她不覺停下。
後知後覺想起紀惗在說什麼。
“真好,比我彈過的所有琴都好。”鄧惑說。
鋼琴很像路邊的男人,哪兒哪兒都是,也都擺譜。
可真正牛逼的沒有幾個。
她覺得這錢花的太值了,她現在自己都願意花錢買這台琴。
“有多貴?”
紀惗有點扭捏,如實報數。
鄧惑看起來還算淡定,擰開水喝了兩口,人有點晃。
喔,一百平的北京二環學區房。